舜玉正画到一片云中藏着金铃铛,祥嫔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意思:“姐姐画的这是什么,连文章也没有?”
见她一脸不明所以,舜玉解释道:“哦,这是我梦里看见的画册,我这里也找不到是什么,说是画下来好找着看呢,说起来,你们可见什么书里有这样的图不曾?”
祥嫔便放下纸道:“姐姐说笑了,我们素不爱看书的,连你也没见过,我们更不知道了。这图样里的物件,看着毫不相干的,像是……”
舜玉接着她的话道:“像是什么图谶,是不是?”
珍贵人也拿过来像模像样的瞧:“什么是图谶?”
祥嫔有些得意,点点她的额头:“连这个也不知道,亏你还虚长我们几岁,就是能够预言将来的事的,我是不信这个,听我阿玛说过,秦朝时有两个人商议起兵,将帛书塞在鱼肚子里,假作上天警示的,写的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她皱眉思索,想不起来,舜玉便道:“叫‘大楚兴,陈胜王’!”
“对,就是这个,做什么‘鱼腹藏书’的把戏,不过是为了取得民心罢了,否则陈胜怎么还会兵败而死呢?”
舜玉没想到祥嫔还能有这样的见解:“不错,历代传说的许多谶纬预言,其实并无考据,大多是野史传闻,后人根据已有的事传写的,不足为信。”
祥嫔得到肯定,越发得意起来:“正是如此,何况这些谶纬,似乎大有一股命中注定的意思,我是不信这样的道理,只是生死之事倒也罢了,且说人活一世,几十年光景,难道桩桩件件皆有定数不成?果真如此,又何来事在人为之说?”
舜玉自觉她说得有几分道理,可又并非全然在理,正垂眸思索之际,却听珍贵人道:“我倒觉得,这些图谶若是真的,无非是警示人心罢了,我素日读《太上感应篇》,其中说‘福祸无门,为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其实人的命运,都是自身所种的因果,若是多行恶事,连上天也看不过去的时候,便会降下图谶警示,又或者大才大能之人,有一番雄才大略,却又踌躇不知如何施展,上天便下以预言安定其心而已。”
珍贵人这番话,倒叫舜玉想起她前世甚爱的一句唱词,不由得呐呐启声,念了出来:“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这是京剧《锁麟囊》中的一句唱词,如今还未曾写就,因此二人俱未听闻,舜玉将之誊写在纸上,三人一齐看去:“兰因絮果,可是哪本佛经里的么?”
“虽不是出自佛经,可也合了佛家‘因果轮回’的机理,我读过前人的小说《虞初新志》,其中有一篇《小青传》,讲的是扬州一个才女嫁与他人为妾,因夫君性多言燥,正室夫人为人又苛刻,小青素日曲意逢迎,终不得善,曾在写与他人的信中说道‘兰因絮果,现业谁深’,意思是夫人假作慈悲心肠,等着看因果报应,谁的罪业更深?”
说起假菩萨心,祥嫔倒想起一件事来:“姐姐,你可知我最近得了什么新鲜事?”
珍贵人正欲仔细听这故事,被祥嫔一打岔,便问道:“什么新鲜事,我也听听?”
祥嫔这才想起珍贵人素来与和妃交好,不过和妃既然能利用她,想必二人生出隔阂是迟早的事,便坦然相告:“想是我不说,你过几日也能知道了,我前几日去皇后娘娘宫里,看见一个人,你们可知道是谁?”
她也不卖关子:“是和姐姐的侄女,她弟弟的女儿,如今选进宫里承值,我瞧着,出落得有些模样!”
舜玉和珍贵人对视一眼,后者磕磕绊绊道:“祥姐姐的意思,难不成……?”
“正是这个意思,皇后娘娘说了,特意拨在她宫里瞧着,不想再有皇上不喜的旧例,姐姐才说‘兰因絮果’,我便想起这事来,焉知不是和姐姐种下的因,才有了今日的果,我瞧着,这女孩子如今心思大着呢!”
这话有些暗讽和妃的意思了,珍贵人脸色讪讪,却不知这屋里二人俱已不忿和妃,舜玉道:“既然如此,想她必然要求到和妃面前,可不知和妃是什么意思呢?”
不过几日,珍贵人便在延禧宫看见这位小侄女的真容。
生的较和妃有七八分相似,容貌只是齐整些,倒是娇皮嫩肉的,气冲冲地从正殿里出来,见了珍贵人,咬了唇瓣,木着脸的蹲了一个万福行礼。
珍贵人不大愿意往坏处想的,便一径进了正殿,看见向来气定神闲的和妃此时气得脸都有些红。余霜与她顺着气,月林捧了茶服侍她喝。
见珍贵人来了,两个人俱是一愣,倒是和妃不以为然,摆摆手叫她们出去,顺道招呼珍贵人:“让你看笑话了,快过来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