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清脆的笑声骤然爆发,却并不吵闹。
“罗大哥,你怎么同手同脚地走!”
笑话还不止一个,他又指着蒲修,使劲挥手:“蒲大哥,回神,回神了!像呆子似的哈哈。”
蒲修一把抓住他堪堪从自己鼻尖擦过乱挥的手,咬牙切齿:“笑,还笑?”
这是恼羞成怒了,耳朵根都还红着呢。
慕予轻而易举挣脱他,眼看着又有马车路过,一步跨到罗容身前扯他一把。
“当心被马车刮去!”
罗容被他这么一拽回神,站定了双手下意识背在身后,面红耳赤地嘟囔:“没事,没事。”
三人正要重整旗鼓寻找下一个有希望的容身之所。
慕予张望得眼角微凝。
暮色晚风吹散白日留存的温度,扑在人身上,是冰凉凉的寒意。
无人在意的风吹过城楼角旗,吹过街边布幌,吹动木窗青帷。
静默青帷翻动,露出一闪而逝的缝隙。
天边最后片缕金霞没入晚空。
流光转瞬,刹那神迹。
少年人呆呆地瞪大眼睛,追寻着,试图让已然消逝的流光停留在自己世界,再久一点。
风停了。
城楼上的旗还在动。
“慕予?”
熟悉声音打破他的万籁俱静。
街边的炊饼蒸笼忽而被掀开,香喷喷的雾气从眼前拂过,慕予猛地回神:“啊?”
蒲修嗤笑:“就你这呆样刚才还好意思笑我,看见什么富贵繁华迷了眼?”
慕予下意识地摇摇脑袋:“看……看旗呢。”
罗容疑惑地抬眼,转着脑袋望了一圈:“哪有什么旗?哦,慕兄弟是不是不认识这街边的布幡,这是幌子,也叫招牌。”
他指着一面“大炊饼,十里飘香”的布幌,伸手摸摸肚子:“哎。落脚的地儿还没找到。肚子先饿了。”
亏了什么不能亏肚子啊。
指着刚出笼的炊饼:“多少钱一个?”
“哎,六文钱一个,客观,您要几个?”
“要六……”罗容猛地咽下舌尖字眼,“六文钱!”
鼻尖还漂浮着无孔不入的炊饼香气,他狠狠心:“要三个!”
卖炊饼的利落给他装好三个。
罗容递到忙着张望的蒲修面前,“来。”
又塞一个到慕予怀里:“不用跟哥客气。”
慕予被炊饼烫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接住:“我……”
“咋?”
“我不饿。”
蒲修将将要咬在炊饼上的嘴停下,稀奇地看向慕予。
“你小子赶路的时候一天能吃六个炊饼,今日奔波到现在,早该拽着我的衣角要吃要喝了,怎么现在竟然说不饿?”
“破天荒了,我竟然能在你嘴里听到这两个字!”
慕予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蒲大哥,你别笑话我了!”
垂眸看看自己怀里的炊饼,心里忽而涌上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他抬手把热乎乎的炊饼塞回罗容手里。
“你们先吃吧。我想找到客栈再吃。”
少年的失意总不长久。
他一转眼又打起精神:“我们今日肯定能找到客栈。”
“说不定,还能吃到圣京的美食呢。”
蒲修哼笑一声。罗容三两口已经啃完一个炊饼,见他执意不要,抬手就往嘴里塞。
“唔唔,慕兄弟,你有这样的信心,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慕予把奇怪的情绪压进心底,握拳在空中一挥:
“没错!”
“几位。”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
“是赴京面圣的州吏魁首吗?”
眼角余光扫到青色车架,慕予一瞬间像是变成了不能动的木头人。
“是,我们都是。”咽下嘴里最后一口炊饼,蒲修用袖子挡住嘴快速擦干净,连忙开口。
“唔唔,是!”试图把最后一口也塞进满当当的嘴里,罗容忙里偷闲地应话,使劲点头。
小心翼翼回眸,慕予几乎紧张到要屏住呼吸。
“……是。”
他答得有气无力。
藕色衣裙,不是他期待的那个人。
他有些怀疑自己。
真的看见了吗?
真的不是日光晃了眼睛,产生了什么错觉吗?
春和得到答案,撇过头又钻进车帘里,刚想回话。
元昭直接伸手指指车门边上的玉钩。
春和立刻抬手。
青帷车帘慢慢卷起。
陛下想要亲自看一看这各州魁首。
她分神瞥一眼地上形容有些狼狈的三人。
这些儿郎,今日真是好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