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他举起手中的剑——那甚至还是罗莎妮娅提供的破损兵器,在一周的时间内,被紧急翻新,上面却依旧有着无法去除的锈迹和斑驳。
就如他背后,曾衣衫褴褛,赤脚前行,因此此刻甚至不习惯穿鞋、还在小幅度移动脚尖的人们。
现在无疑不是最好的进攻时候,也并非完美的起义时机。只是秘密学会等不及了,幕后之人等不及了,愤怒的同胞们等不及了,而他——身体里的那个东西,也等不及了。
......如果不是别无选择,谁会选择背水一战呢?
唯有举起武器,即使锈迹斑斑。
“....进攻。”
他说。
“进攻!!!”
背后,排山倒海的奴隶们喊着,往前奔跑。站在前排的将军和士兵们,双眸在一瞬间变得漆黑,背脊上深绿色的藤蔓破土而出,粘连的血肉和组织就如羽翼。
飞翔吧,飞翔吧,停下来就会死去的鸟儿啊。
虽然现在也称不上活着就是了。
千万道嘶哑吼声炸裂,奴隶们踩上台阶。
——由于三年前一位原理派的“自主自卫方案”,贤者之塔的兵力防御几乎趋近于无。虽然在这段时间内,以罗莎妮娅为首的方法派勉强召集起了一支守卫队,但对上奴隶反抗军,就仿佛一滴水融入溪流中般,毫无波澜。
对敌人的来袭,缺乏预演和准备,又上下不齐心,贤者之塔直接陷入一片混乱中。一时间,随着反抗军的攻入,无数尖叫和呼救充斥这智慧的中心,习惯了明哲保身的众人四散而逃,完全没有任何战斗的想法。
“——救命啊,救命啊!”
一个贤者吓得屁滚尿流地从自己的塔中跑了出来,斗篷一甩,想要遁入阴影中:“你们不能这么做,我是贤者,我是乌兰诺亚的贤者!啊——!!”
在他遁入阴影前的一秒,一根藤蔓忽地拔地而起,将他猛地拽出,接着便是血液飞溅,他的胸膛被人一刀刺穿,惨叫震耳欲聋。
惨叫的源头,握着武器的少女浑身浴血,半张脸是仇恨,半张脸是藤蔓:“下地狱去吧.....‘主人’!”
贤者最后的惊恐目光,定格在眼前穿着粗糙甲胄的少女身上。他想不明白,自己作为窥秘人,明明只不过是像那些同行贤者一样圈养了几个奴隶以供亵玩,时至今日,却会被曾经反抗都显得可笑的对方杀死。
“干得漂亮,玛莎!”同伴呼唤少女的名字,让名为玛莎的少女笑着转了身:“太好了,我把他杀掉了,”以后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唰——!”
魔法穿透了她的喉咙,让少女最后半张脸的笑容定格。周围的同伴接二连三的倒下,最终,那个本该被杀死的窥秘人贤者抓着法杖,骂骂咧咧地从阴影中出现,对着尸体啐了口唾沫:“切,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这个臭女表子.....”
他的话戛然而止。
地上的尸体,突然抓住了他的脚踝,抬头时,露出一张依旧笑着的、只是藤蔓爬得更多了的脸。
这时候,窥秘人贤者才猛然想起,当时用魔法穿透对方喉咙的时候,并没有血液喷出。
类似的事情,不断在贤者之塔内发生。单论个体,奴隶反抗军完全无法和贤者们的力量匹敌,然而他们却拥有地底巨树给予的馈赠:生长。
永恒的生长,便是不死;不死,便能举起剑锋。
于是,踏着同伴的尸体向前冲锋,又再倒下后重新站起。不少人的眼窝已被藤蔓占据,皮肤下隆起树根状的青筋,却仍在挥舞锈剑,仿佛疼痛只是幻觉。
疼痛是人的感触,而他们在很久以前就失去人的资格。
“停下……快停下啊!”
丹尼尔跌跌撞撞地站上瞭望台,想要喊出什么,但在秘密魔法的反噬下,只能吐出一口鲜血。他再也承受不住地踉跄倒下,指尖几乎抠碎石砖。
“领袖....你这个骗子!这不是反抗,这只是发泄......这只是.......”
只是一场呐喊。
他模糊的视线,看到无数个穿着那些粗糙甲胄的身躯。其中的不少人他都面熟,在反抗军营地时甚至曾经共喝过一锅麦粥,此刻却眼睁睁看着深绿藤蔓自他们眼眶钻出,将瞳孔绞成碎渣。
他感到窒息。
这是别无选择吗?不,他们根本就不明白这种力量代表着什么,他们只以为这是陨落的[森林]之神,只以为这是一种好用的力量,却不知道这是来自地心的本源污染,会带走人的生命和欲望。
他们不知道.....
不,也许他们知道。
但他们别无选择。
“......神明啊。”
丹尼尔忍不住道。
他抬头,看向头上的太阳。第一次感到那阳光是那样绚烂夺目,几乎要将他的双目灼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