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第斯是一座山脉的名字。
那是魔法还没有诞生之前的故事了。那时候,世界还未被分割成两块大陆,南方也没有亡灵海。
于是,有那样一座山脉,如动脉般横跨了一整片土地,连接着寒冬与炎夏,黄昏与黎明。
它不言语,却包容万物;它总沉默,却无人不知。
雄阔的山,伟大的山。
就如我对你的期望——
“我说,你不会真的相信了吧?”
记忆中,男人微笑着,挥下鞭子。
那带着疼痛的破空声,贯穿过他的整个童年,刺透那一串串的哀嚎哭泣,然后化作震耳欲聋的回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就如撞击,又如钟响,在灵魂中猛烈震荡开一圈圈波涛,如巨浪哗然作响。
长大的孩子如梦初醒,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浑身冷汗。
他抬头,看向对方那熟悉的淡灰色双眸,清晰地看到了自己面色惨白的倒影。
对面的男人用怜悯的神色,注视着他:“长大了呢,安第斯。”
那浑浊又寡淡的眼睛,扫过他,也扫过他身后伤得不轻、跌坐在地捂着伤口的伊诺森:“你总能出乎我的意料,十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身为唱诗班,却成了女巫;身为女巫,却和光明法师又搅合在了一起。”他叹了口气。
“为什么总是这样不坚定呢?这可不是一个审讯人该有的品格啊。”
他是他的养父,也是他的老师。
安第斯沉默着。
他回头看了一眼伊诺森,将他挡在身后,再一言不发地举起弓箭,手臂微微颤抖。
指尖凝聚起暴烈的火焰。
那是自心而发的愤怒和痛苦,即使化作箭镞,也无法平息。
眼前有些模糊,耳旁风声凌乱,是那些亡魂在骚动不安。他们以不同的面孔,浮现在安第斯面前,哀哀祈求:救救我,救救我....
重叠的哀求声,让他手中的火焰更为暴烈,拉弓如满月,双眸鲜红。
对面,格里芬见状,叹了一口气。
他继而露出个温和的微笑:“不愧是年轻人,十年前的怒火,到现在依旧没有减少呢。”
继而,他打开手中的圣典,低声吟唱:
“【他们饥寒交迫,无所依靠】....”
安第斯松开了手。
暴怒的火焰,自心而发,冲破躯壳,带着毁灭一切、包括自身的觉悟,冲向憎恨之人。
“【邪恶侵扰,黑夜漫长】....”
尽头,格里芬吟唱着圣典,灿烂的光明自书页中浮现,瞬间化作羽翼,迎面撞上那火焰之箭,瞬间爆开剧烈的光芒和彻响。
地面震颤,宫殿摇晃,众人捂住眼睛,光芒散去,站在原地的二人却毫发无伤。
安第斯睁开眼睛。
一箭射出后,他恢复了些冷静,便终于能客观地观察格里芬周身的波动,估测对方的位阶:已经比十年前更高,大概有十阶左右。是圣子做了什么吗?
至于对方手中的圣典,似乎是一种特殊的施法奇物....
在他观察格里芬时,对方也在观察他,慢慢露出兴味的微笑:“果然,是【暴怒】....”
“我记得你很能忍痛的,所以,是因为他人的苦难而愤怒至此吗?....还真是——”
“令人难以理解啊。”
他闪身,躲过安第斯又射出的一箭,却注意到银环蛇从背后袭来,无奈地再次举起圣典:
“【星星是窥探的视线,月亮是杀人的弯刀】。”
他吟唱着,周身光明大盛,挡住了背后袭来的银环蛇。
“【人们四处奔逃,却无处躲藏】....”
强大的光明元素力转守为攻,化作纯粹的光束,直冲安第斯而来。安第斯以弓箭格挡,被炸开的冲击力震得后退几步,继而身形消失在原地。
宴会厅的四角里,猛然燃起熊熊火焰,无数面玻璃窗瞬间被击碎,哗啦啦碎裂一地,使得皎洁的月光倾泻而入,寒冷凄清。
在月光中,安第斯的身影在窗边显现,面无表情地拉弓:
“轰——!”
火焰和光明元素力对撞,波及到了宴会厅一角的柱子,轰然倒塌。烟尘弥漫中,唯有格里芬的声音清晰:
“【于是神说,要有光....我赐予你们光明照耀】!”
夺目耀眼的光芒,在宴会厅内蔓延开,瞬间就将一切笼罩。它带着纯粹的光明元素力,照亮宴会厅的每一块地砖,所到之处光明遍布,世间万物无所遁形。
驱散寒冷、驱散月光,让蛇虫僵硬,邪恶躲藏。
身为女巫的安第斯,只能藏进阴影,鲜红的眼睛一转,看向另一个方向。
然后,他的身影消失,在另一处阴影中出现,箭矢也随之射出——
格里芬轻而易举地用魔法挡了下来。
淡金色的屏障碎裂,露出他微笑的悲悯表情:“没用的,安第斯,你还没发现吗?”
“就像是你曾经当不好一个唱诗班一样,现在的你也当不好一个女巫。”
“只能存在于阴影中的火焰,如何能与普照的阳光抗衡?”
安第斯垂下眸:“你说得对。”
属于月亮领域的暴怒之火,天生要被光明领域克制。
它不温暖,不治愈,只能带来毁灭,和扬弃一切的悲哀。
——我救不了他们,我一直都知道。
与其说是亡灵们纠缠不休,不如说是被执念困扰不停。即使回到过去,他也无法救下所有人,只能徒劳地将施暴者杀死,然后以此成为施暴者本身。
他是月亮的女巫,是暴怒的狂徒,能做的,只有将一切燃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