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诺森愣了愣。
他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而是问:“谁?”
莱妮憋着一口气:“.....我不知道。”
“?”
“我真不知道!就当,就当我突发善心不行吗!”莱妮欲哭无泪,努力把自己从那羽毛笔的笔尖下移开,“你这人好凶,怎么动不动就威胁呢……”
伊诺森不为所动:“你是药剂师?”
他算看明白了,眼前的女孩明显是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下长大,毫无心机城府不说,就连人情世故懂的都很少。所以,大概不是教堂的人派来的,毕竟那群老顽固最爱玩心眼。
那么,是谁要救他?还精准地在他被传送到东郡边际村的这第二天找上门来……令人毛骨悚然。
他所不知道的是,一旁的床底阴影中,一条银环蛇有多么生无可恋,甚至差点把自己打成死结。
——明明是向月亮女神祷告,请求支援,结果这位支援来得虽然迅速,但也太不靠谱了点吧!坑人呢这不是!
那边莱妮还在支支吾吾:“药剂师?呃,算,算是吧……”
“算是?”
莱妮两眼一闭,心一横:“我懂草药,也懂魔法!我看到了光明元素在你血管里乱窜——别再用魔法了,会爆体而亡的!”
伊诺森愣住了。
饶是这样,他也只是将那羽毛笔握紧了点:“所以呢?”
莱妮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你不怕死的吗!我是说,我能帮你压制这种暴动的光明力……只要,只要你给我点你的血!”
“血?”伊诺森冷笑一声,“听起来可不像是正派药剂会用到的材料。”
何止如此。血液,特别是活人的血液,在炼金、诅咒和药剂魔法领域,都是最阴毒的媒介。得到某人一定量的血,就几乎能使用邪术操纵某人的生死,诅咒、巫蛊、封印……比死更难。
莱妮噎了一下:“……所以才是偏方啊偏方!”
伊诺森冷冷地瞥她一眼:“我凭什么相信你?”
莱妮气闷,脸都要涨红得和伊诺森差不多了。她后退一步:“凭什么相信?就凭——”
“我以光明神的名义发誓!”
——声音清脆,掷地有声。
……换得伊诺森的怔愣和沉默良久。
那个瞬间,光明法师想了很多。
一句祈祷,不单单是这片大陆上最普遍的誓言和祷告。餐前、睡前,仪式中,或是契约时,作为神甫,伊诺森在无数种场合听到过这样的以神起誓,然而,此时此刻他想起的,却是在和安第斯初见的那个下午,女巫卡琳儿遍布老鼠的屋内,青年的那一句:“以光明神的名义,在此发誓。”
那时候他们是在做什么呢?关于卡琳儿的女巫之心,如何处置,有了第一个分歧。金发的青年在胸口画十字,保证他不会用于邪恶的仪式,可是在此之后,伊诺森再也没见过那颗女巫之心,也无从知晓下落。
现在想来,是否忽略了许多疑点呢?
……他又想起在柯雷托教堂的那些日子。神甫修女们向光明神祈祷,并不一定会得到回应。神总是日理万机,无暇注意谁又诵念了他的简名;那么,对于异教徒呢?
……如果异教徒以光明神的名义起誓,并不会降下神罚呢?
就像眼前的少女,就像——
——伊诺森猛地清醒,没有让自己继续走神下去。
那边,莱妮还以为自己说服了伊诺森,有些洋洋得意:“怎么样,信了吧?给我一点你的血吧——拜托,你真的快死掉了!再不封印……不是,缝纫你的力量的话,真的会爆炸的!”
要封印我的力量吗?还真是好懂。
伊诺森沉默半晌,突然觉得有些头晕。
如果向神起誓也不能证明真实,那么还有什么是公正的?
……你告诉我啊,安第斯。
那种头晕席卷了他,让年轻的神甫感到有些窒息。
他握着羽毛笔的手有些颤抖,从一开始的细微,到最后忽然脱力,自暴自弃般地放下。
在凝滞的思绪还没有跟上之时,他听见自己的嗓音,低哑微弱:
“……要多少?”
似乎突然软化了态度。
莱妮看他让步,大喜过望,还以为是自己的劝说有了效果,连忙掏出斜挎包里的玻璃瓶:“不多,装满这个瓶子的三分之一就好!哎哎哎我来吧,我经常处理青蛙,对止血还是有一手的……”
经常处理青蛙……疑点实在太明显,伊诺森只觉得疲惫。
于是,他便一路沉默,看着莱妮用令人堪忧的手法割破了他的手腕,放了血,又用绷带包上。一切完毕后,少女总算有了点靠谱的样子,反复叮嘱:“伤口不要碰水!这几天也最好别洗澡,小心着凉!对了,千万千万不要用魔法!你体内的元素本就已经暴动了,好好爱惜自己呀!”
伊诺森没回答她。年轻的神甫只是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绷带,有些走神地说:“所以,你信仰的那位神……到底是谁呢?”
似乎是自言自语,从沙哑的喉头嗫嚅出声。然而却被莱妮听到了,让这位单纯的少女顿了顿,似乎以为是在问她,迟疑了下,最终犹豫着说:“呃……我之前不是发誓过了吗,是光明神来着?”
伊诺森:……?
他疑惑地抬起头。
莱妮被他的眼神看得瑟缩了一下:“怎、怎么了!我的信仰是光明神啊!正义的化身,秩序的双眼!”她完整地报出了光明神的神名。
伊诺森:?
……这年头异教徒都这么猖狂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