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床上虚弱的光明法师,碧绿的眼睛里闪过些许复杂,沉默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那个不重要,先生,你先养病。”
伊诺森还想说什么,但老妇人已经很快地转过身,打断他的话头:“你这病太奇怪了,村上的药剂师也束手无策。边际村太小,找不出光明法师,我只能找些治风寒的土方子给你。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请告诉我,也不用忧虑我别有用心……我曾经也有个你这样大的女儿。”
……伊诺森顿时哑了声。
木门在他面前轻轻合上,老妇人离开了房间,为他留下空间独处。
这让涉世未深的少年人手足无措了,他一边纠结自己是不是该道歉,一边又因为病痛不住地咳嗽,撕心裂肺,只好尝试着在没有法杖的情况下,对自己使用治愈魔法。
很遗憾,咒语还没念出,就被体内暴/动的光明元素反噬,吐出一口血。鲜血染红了那洗得发白的被子,让他的愧疚再添一分,只能用袖子擦擦嘴,虚弱地闭上眼睛,思考自己的处境。
法杖失踪、同伴失散,教廷莫名其妙的通缉,蝴蝶女巫的追杀,还有这离奇的空间转换……
伊诺森想起掌管空间的神明是隐匿之神,祂的信徒被称为“隐者”。而好巧不巧,安第斯之前便说过,他有一件“隐者”的奇物……难道,是安第斯做的?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线索。
伊诺森开始回想隐匿之神的信息。
就像是“女巫”是月亮女神的信徒,“窥密人”是秘密之神的拥趸,“隐者”是对信仰隐匿之神的人们的称呼,不过偶尔也会和他们的神明混用。
这是因为,隐匿之神实在过于深居简出,和祂的信徒一样,完全贯彻了“隐者”这一称呼的含义,人们几乎不能在人类社会中找到他们,也因此,祂并不被光明圣教打为邪神,反倒是奇物和传说偶尔有流通。
传说,祂和祂的信徒之所以能深居简出而不被发现,就是因为隐匿之神的权柄是【空间】,掌握了开辟空间的能力。可想而知,这种权柄和能力十分让人垂涎,奇物一出现便几乎会引起争夺,大概这也是隐者避世的原因之一。
伊诺森之前在柯雷托城的光明教堂,由于受排挤,并没多少机会接触相关奇物,但也知道能被称作“奇物”的东西,大多都有着让人争抢的实力,也许如今的空间转换,便是安第斯的手笔。
只是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他们分开了……伊诺森并不想思考自己被丢下了这个可能性。在并肩作战后就怀疑同伴,并非他的作风。
但是否会和安第斯重逢,的确成为了一个难以解答的问题。如果他在奇物传送后,落到的地方和伊诺森的相近,那还好;但若是他们一个天涯一个海角,甚至是在这过程中遭遇什么不测,世界如此广阔,一滴水隐进人群便再无音讯。
……伊诺森不知为何,忽地有些失落。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虚弱地咳嗽起来。
——相遇、别离,皆为命运。就像是即使这次侥幸活下来,他也总有一天会回到凡卡村,向那位蝴蝶女巫复仇。
安第斯不与他同行,倒是更好,毕竟这是他的仇恨,不该让任何人被拖累……
……只是,如果今后有幸重逢的话,再好好道歉、以及道谢吧。
在伊诺森心情低落,沉默不言之时,因为病痛而虚弱的他并没有注意到,一条贴着墙角爬行的银环蛇无声地吐着蛇信,缓慢地退回了床底的阴影中。
——没错,那正是和他一起掉下洞穴的银环蛇,安第斯的伴生。
此时的安第斯本人,正在迷雾森林中,在巨树构成的迷宫中行走。
作为男巫,他和伴生有着异体同魂的关系,借用银环蛇的双眸,能将伊诺森此时的状况尽收眼底。
逃离蝴蝶女巫时,他们坠入洞穴,从此分开,与莫名其妙来到迷雾森林的他不一样,银环蛇和伊诺森传送到的是迷雾森林的外围,很快就被边际村的村民捡到。
这其中原因耐人寻味,奇物固然有嫌疑,但联想进入洞穴时一闪而过的淡紫色花朵,是梦境行者埃洛伊、或背后的月亮女神的手笔的可能性最大。
然而在迷雾森林的迷宫中,安第斯不仅向月亮女神祈祷毫无应答,就连进入梦境都做不到。甚至本该能和伴生互换位置的能力,也在迷雾之中失效,让人疑心这里的本质究竟是迷宫、还是神国。
背后只是无穷无尽的雾气,甚至难以看清道路,不见天光,仅有周围的大树、与眼前的石像沉默不言,无声凝视。
安第斯无法,只能让银环蛇照看伊诺森,自己继续前行,在那蜿蜒曲折的迷宫中踽踽独步,探寻可能的出口。
迷雾中发生的一切,伊诺森一概不知晓。
他只觉得在刚刚尝试治愈魔法失败后,体内的光明元素愈发紊乱,体温高得要沸腾,眩晕和疼痛一同袭来,不一会儿就又晕了过去。
见状,银环蛇从床第钻出来,犹豫地爬到对方枕边,迟疑一下,将尾尖贴上对方的额头。冰凉的蛇鳞一触及那滚烫的肌肤,就被烫得瑟缩了一下,银环蛇沉默一会儿,最终人性化地叹了口气。
它一溜烟消失不见,不知从哪叼来一片落叶,然后爬上一旁的桌子。毒蛇的尾尖沾上墨水,在落叶上开始写字,笔迹从一开始的歪扭到逐渐流畅,仿佛适应。
书写完毕,银环蛇和落叶一同消失,没留下任何痕迹,无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