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诺森沉默了好久才回答:“真难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收起你的怜悯表情!”
安第斯讪讪收回视线,忽地觉得有点困:“总之,我们在诺姆镇休息一晚,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异常,再继续出发吧。”
伊诺森看他的表情,忽地意识到对方眼下有片乌青,迟疑了下:“你昨夜没睡?”
在安第斯可疑的沉默和视线游离中,伊诺森瞬间意识到这是照顾他的缘故,不由得顿感愧疚,脸都涨红:“你不早说!我这就给你去开房间——”
年轻的神甫风风火火地抓着他的手腕,就往旅馆跑,安第斯来不及说话,只能无奈地跟上。
他被伊诺森扯着走,大脑放空,打了个哈欠,若有所思:
——作为月亮的信徒,女巫几乎是不需要睡眠的。
……所以,是谁在找他呢?
梦境么?
——
事实证明,安第斯猜的没错。
在闭上双眼,就意识到自己进入梦境,安第斯睁开眼睛,打量四周。
他又回到了曾经的梦境,鲜花开放的浅紫色原野,天空梦幻而千变万化,区别在于,花丛中不再有沉睡的生灵。
这里无风无雨,一片安静,随着安第斯往前的迈步,花枝被踩碾,发出细微的脆响,是这里的唯一声音。他一路朝着某个方向,漫无目的地行进,最后,看到一个站在远处背对着他的,穿着白裙的栗发女孩。
说白裙,其实不太恰当。那身毫无花纹的素白裙子,此刻染上了些许颜色。花瓣的粉红、树叶的浅绿,还有天空的淡紫,斑斓美丽,宛若溅射的汁液,晕染开来。
而那栗色的短发,仿佛树木的纹路,在如梦似幻的天空下折射光线。听到安第斯的脚步,女孩顿了顿,转过身来。
赤/裸的双足踩碎花瓣,气流吹动发丝和裙摆,安第斯看到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
——梦境行者埃洛伊。
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沉默地看着这位本该已经被吞噬的少女,看对方在自己的视线下,噗嗤一声笑出来:
“吓到你了吗?”
埃洛伊说,歪了歪头。她露出个温柔又怀念的笑,双手在胸前合十,手指彼此穿过。那是梦境行者的祈祷姿势。
“放心啦,现在的我,还大概算是我吧……要感谢那位月亮的女神,也要感谢你们呢。”
安第斯适时地表现出一点疑问。
于是埃洛伊就笑了笑:“如果不是你们去而复返,在梦境中摧毁了那棵树,阻止祂在现实里生根发芽,我大概也沦为祂的一颗果实,再也找不到自己了吧。”
“那位光明的神甫,真的很大胆呢。不过他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啦,以后会给他编些好梦的。”
安第斯皱了皱眉。他谨慎地挑出埃洛伊话中的一个词:“祂?”
埃洛伊眨了眨眼。她有些不解:“什么祂?如果是问地底巨树的话,不用担心了哦,月亮的女神已经帮我拔出了祂的种子,重新镇压在钟塔下。”
安第斯沉默了一下。他试探着问:“你能诵念一下月亮女神的全名吗?”
埃洛伊看着他。
她忽地笑起来:“安第斯,你好谨慎啊。”
安第斯露出个复杂表情:“真正的埃洛伊小姐,应该是不知道我的名字的。”
埃洛伊耸了耸肩:“好吧,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我不是‘埃洛伊’吧?梦境之主陨落后,梦境行者便理所应当消失,如果要继续出现在你们的梦中的话,我不得不选择借助一些其他的力量。”
“就比如……”她叹了口气,有点难过又有点释然,“罪孽的狱吏,月亮的化身,超越时间与空间的不可直视之物……月亮女神。”
她完整地念出了月亮女神的全名,与此同时,仿佛呼应一般的,淡紫色的天幕上挂上了一轮浅浅的月亮,沉默地隐在云层中。
安第斯懂了:“作为拯救你的代价,你改信了月亮女神?”
埃洛伊又叹了口气,很是忧愁的:“对啊,虽然这么做很对不起吾神……梦境之主,但是我不这么做的话,祂留下来的力量就要被地底巨树吞噬了,那样才是真正的亵渎呢。”
“现在的我和月亮,比起从属,更多的是合作关系。我将从梦境之主那里得来的【梦境】权柄和祂共享,而祂给予我庇护,从此以后,我可以借助月光拖人入梦,你也能通过月亮使用梦境领域的魔法啦。”
……等于就是,月亮女神兵不血刃地获得了【梦境】的权柄。
安第斯有种稀里糊涂就帮上司打工的憋屈感,深吸一口气。他本来还想思考这件事有多少月亮女神刻意引导的成分,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揣测神意:“我的名字,是月亮女神告知你的?”
埃洛伊点点头:“对,祂要我帮助你呢。”
安第斯有了不好的预感:“帮助什么?”
埃洛伊迟疑了一下:“唉?祂没和你说吗,关于再次封印地底巨树和十三塔的事,这可是个大工程呢……”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安第斯黑着脸,强行中断了梦境。
埃洛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