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调子太高,考虑到练习生实力有限,能否降低半个八度”。又比如“bridge部分能否延长两节无歌词旋律,希望留作舞蹈展示”。
这都是小事,改起来并不难。
但节目组制作团队内部有分歧。
Eldan隔着时差和李庭舟挂语音,问道:“什么分歧?”
“你知道分蛋糕吗?”
“出道位有限就得一个个算着来,那些参加选秀的大公司都有自己想捧的练习生,可他们的实力又参差不齐。每个人领到不一样的演出剧本,节目组想要让某个人唱某一句,然而他没有足够的表现力。那怎么办呢?出彩的part怎么舍得分给别人。”
“没有足够的表现力具体指?”
“要么张不开嘴,要么迈不开腿。”
更甚者两者兼具,废得令人发指。
两人又商量着修了一版,过了两天再发一次邮件。
这次连修改意见都没了,单独负责这一块的组长直接打来电话:
“蒙蒙老师,还是第一版听感更好,编舞团队也更倾向于第一版,但是这首歌一边演唱一边跳舞的确很有难度,你看——”
李庭舟深呼吸:我看?我能怎么看?
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无语,组长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蒙蒙老师你能不能先打个样,咱们出一版完成度和精度都更高的demo,到时候让练习生们跟着练……”
怪不得要专门打电话说呢。
没记错的话,之前女生版选秀这一环节是所有人统一进度从头开始学。
而她们的参照素材,仅仅只是一份简单的demo。
这份小样并不具备多么大的指导作用,怎么发挥自己的音色、唱腔,怎么灌溉情感,完全依靠练习生个人的理解和消化。
这下好了,轮到男版选秀,饭竟然要全部做好喂到嘴边才愿意张口吃。
李庭舟还能说什么呢?
钱真难赚啊……
*
4月结束之前,李庭舟又去看了一次奚荷的演出。
很巧,这次唱的也是《牡丹亭》。
台上的奚荷和台下的奚荷完全是两个人,台上的她仿佛拥有一个更纯粹、更盛大的光环,眼波流转间是说不完的情。
直到她演出结束下班,李庭舟才捧出早已准备好的鲜花。
“谢谢小舟宝宝!”
奚荷没觉得这样叫有什么不对,他本来就比起自己小。
李庭舟也欣然接受,与她并肩走出剧院。
“今年的海棠花开得真好啊。”
夜灯照亮香岭路大道,游客依然不少,这次奚荷不再羞涩躲闪,大大方方牵着李庭舟的左手,还饶有兴致地买了个透明的气球和花束绑带系在一起。
“5月我们在Y市有两场演出,刚好和你的行程搭上。”
李庭舟起了兴致:“到时候你和剧团一起回来,还是想留在Y市玩两天呢?”他脑子里飞快算起自己的工作安排,确定能挤出两天的空。
奚荷拉着他的手,扣着五指轻轻晃动:“想和你一起。”
“那就一起。”
路上似乎还遇到奚荷的一个熟人,对方揶揄地朝这边笑了笑,又挥手作别,李庭舟看他有点面善,但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
奚荷让他猜,实在猜不中才公布答案:
“你小时候肯定也看过《聪聪一家人》对不对,他就是每一集都要被爸爸妈妈混合双打的聪聪啊!那对招风耳是不是和现在一模一样呢?”
“原来是他……”
李庭舟顺嘴问道:“他没有继续当演员了吗?”
奚荷点点头:“应聪的妈妈是我的老师,他只要有空就会来剧团接妈妈下班。据我了解,应聪考研后才转到了导演系。”
“难道是发现自己做导演更有天赋?”
听到李庭舟这么说,奚荷笑着扣紧他的手:“你总是把人想得很好哎,但其实不是啦。应老师说,她儿子是因为同届的那些同学太厉害,毕业后混了两年感觉实在出不了头,才强行换了条路。”
经过一棵枝头压得很低的海棠树,李庭舟替她把翻面的气球转回来。
“那也很好啊,很多人都没有改变现状的勇气。”
奚荷点点头:“是啊……”
她靠着李庭舟的手臂,忽然又道:“如果不考去剧团,我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小时候怀揣着满腔热情,不过被兴趣班的老师夸了几句,就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一条和同龄人截然不同的道路,这么多年投入太多太多,为了登台唱戏,再苦再累也没有一秒后悔,这才熬出头。
可看着曾经的师兄师姐因为各种原因不如意,甚至放弃专业改行,奚荷是有些惶恐不安的。
尤其是,当她无法自拔主动深入了解李庭舟之后。
他有很好的谈吐气质,待人接物更是挑不出毛病,行事大方,从不显摆挥霍,平时的衣食住行能看得出来家境不普通。
他说自己是个小乐队的制作人兼主唱。
但这绝不是李庭舟全部的身份。
反观自己,奚荷甚至不知道离开这一行还能做什么。
“未来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啊,就看你到底想做什么,想什么时候去做。”李庭舟拉着奚荷上了一座老石板桥,两岸的海棠花印在水面上漂亮到不真实,“我有一年在G国旅行时遇到一个帆船运动员,他33岁转行,36岁拿下第一块奖牌。”
奚荷看向李庭舟,想从他的眼睛里读懂什么。
李庭舟含笑注视她,给予无比肯定的反馈。
“他在转行之前,是一个牙医。”
奚荷恍惚地眨眨眼:“那这个人很舍得啊……”
谁说不是呢?
可李庭舟没说完的是,对方24岁拿下博士学位,26岁拥有自己的诊所,依靠家族托举发展连锁,几年的时间就积累了足够挥霍一生的财富,才能洒脱地从一个烧钱的行业转去另一个更烧钱的行业。
不过这都不重要,因为奚荷更需要的是安慰和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