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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律?怎么是你啊?”
他还背着包,看起来刚下课的样子。
“来找张鑫,思泉说在这儿,结果只看见你了。”
“张鑫不在这儿啊,他老早就走了,思泉知道的呀?”
“可能她听成你了吧。”他没太纠结,点了点她手里的票,“几点的?”
“哦,九点半的。”
“快开场了,估计也很难卖出去。”他翻出钱包,“你都给我吧。”
“你买它干什么?你又不爱看电影。”
“偶尔看一看也无所谓,一共多少?”
“六十。”
赵迟来看他不像开玩笑,嘴角微微一松,但很快压下去。
黎明律爽快取出一张五十一张十块递给她。
她缩了一下,心里有点纠结。
他能帮忙消化一张已经不错了,全塞给他似乎不太合适。
“其实,其实一张就够了,两张太浪费,你总不能真看一张撕一张?”
“心疼啊?”
“废话。”
“那你自己看。”
他不由分说把钱塞她手里,抽过其中一张电影票转头进场。
“哎,哎你这个真不要了?”
“不要了。”
退又不能退,丢肯定更不能丢,赵迟来叹了口气塞好钱跟上去。
还好不是什么文艺爱情片。
剧情意外也很不错。电影开篇没多久她就把那点纠结抛到九霄云外。
但出了电影院她脑子又不剩什么有用的东西,除了葛优那句循环播放的“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谢谢你黎明律!我今天看得很开心,还有爆米花也很好吃!”她比了比还没吃完的米花桶认真道谢。
“不用,反正你不看也会空着,不算特意请你。”
“那也得谢谢你。”她抓了一把往嘴里塞,“还有你阿公。”
“关他什么事?”
“谢谢他给你富裕的零花钱啊!”
“……”
黎明律眉心纠结了一瞬,“我零花钱不是他给的。”
“啊?那是你爸从香港汇过来的?还是你妈大老远从……”
“都不是,哎你看路!”
隔壁也刚刚放映结束,通道里挤满了出去的观影人群,他顺手拉了一把快被撞上的赵迟来,带着她一起贴墙让人先走。
经这么一吓,赵迟来到嘴的话给忘了,老老实实站在原地。
等人没那么拥挤,她就想继续往外走,腕上的拉扯又给她拉回来。她低头,这才发现是黎明律的手。
他从刚才一直没松开。
“干嘛?”
“等他们走完。”
“那你先松开我。”
“你抓别人就可以,我抓你就不行?”
赵迟来愣了片刻,心生荒谬:“我什么时候抓你了?就算有你报复心也太重了吧?”
“……”
黎明律启唇似乎想要反驳,到头来只是吸了口气。
“算我有病。”
说罢埋头快步往外走。
好好的和谐相处再一次戛然而止。
赵迟来不晓得又哪儿得罪他,换在之前她是不想理的,但吃人嘴短,票根还在手里呢,她只能追上去。
没过两天,期末考试如期而至。
经过一整个学期的刻苦学习,赵迟来虽然算不上胸有成竹,但确实不似以前没底。
填写完姓名,她下意识在日期那一栏写下“1997”,写完才想起1998的元旦似乎早就过去。
因为花城人习惯农历之后才称新年,所以最近一直没什么实感。
时间还真是快啊。
她只是感叹一瞬,随手在“7”上添了一笔改成“8”就开始认真阅题。
对小孩子来说,期末考试是一件很值得期待的事。
它意味着即将迎来漫长的寒暑假,意味着睡不完的懒觉,吃不完的零食和看不完的电视。
但对于即将高考的大孩子来说,它和一堂临时兴起的小考并没有区别。
结束这一场,很快又会有那一场,一刻不得松懈。
尤其在成绩出来之后。
和上次联考相比,赵迟来又进步了,但这点小小的进步在张鑫的大飞跃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梁惠拿着试卷一点点比对,反复在她面前分析丢分的知识点,然后和往常一样,整理出一份提分计划,交给了大清北。
“张鑫这孩子也是个干大事的,这才几天就闷声不响提了一百多名,马上到你前面去了。我听他妈说他还没像你一样搞补习,都是自学……”
“天不亮就去了图书馆,深更半夜才回来,一不小心几天都碰不到面,我觉得咱们可以学习一下。”
吃饭的时候梁惠反复提起这一茬。
难得的放纵餐,赵庆国又做了满桌的饭菜,她吃了一小碗就有点没胃口。
“我吃饱了,去做会儿题。”她放下筷子起身。
“哎,跟你说话呢你跑什么又?一说学习就不高兴,你这样怎么学得进去?”梁惠忍不住提声。
“好了好了,吃饭呢别动火,慢慢是个聪明孩子她听得懂,不用反反复复说。”赵庆国打圆场,“来,这个生蚝鸡可是煲了好久……”
外面的念叨很久才停。
赵迟来抹了一把眼睛,翻开练习本。
眼睛盯着同一个地方好半天依旧没有动笔,她忽然起身想去找文思泉,但想起思泉前几天回了上海,又坐回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偷偷溜出来给思泉打了个电话。
“喂慢慢?你还没有睡吗?”电话那边有很多说笑声,听起来很嘈杂。
“有点睡不着,你怎么也没睡?”她怕吵醒房间里的爸妈,声音压得很低。
“外面下雪了,我们看雪呢……”文思泉听出她的不对劲,“你怎么了?是不是哭了?”
本来不想哭的,听到这句赵迟来却眼睛泛酸。
但好在她很能忍,硬生生憋回去:“有点感冒了,你说你那边下雪了?上海不是南方吗?也会下雪吗?”
文思泉嗯了一声,兴奋地和她说起上海的雪:“会的会的,虽然很少。上海的冬天也挺冷的,比咱们花城冷多了,我来了这么多次,也是第一次碰见现场……要是有那种可以拍照的电话就好了!这样你就可以和我一起看,还怪好看的!”
“没关系,你给我说说也是一样的。”
“唔……就小小碎碎的,湿湿冷冷的,一开始是小冰晶,后来就像冰糖一样慢慢砸下来……”
她一边说赵迟来脑子里一边想,竟也没有那么伤感了:“听起来好小哦,不是那种鹅毛一样的大雪吗?”
“哈哈哈那种大雪南方很少见吧,得去北方看才行!”
“哦,原来是这样,我都还没见过雪呢,南方的雪都没见过。”
“那你现在要不要来找我?我给你买票!”
“我……我就不来了,还有好多试卷没写完……”
“那等我们考完大学,明年一起去北方看?”
“好。”
她又和赵迟来说起北方的雪。
松松散散的,干干燥燥的,像纸片,像飞絮,像鹅毛,像盐,是飘下来的,不是砸下来的。
赵迟来听着听着慢慢有了笑意,似乎穿越漫长的铁路线,看见眼前飘着漫天大雪。
一墙之隔的房门口。
赵庆国收回视线对身后的梁惠比了个噤声,示意她回去。
房门关闭,夫妻俩良久没有说话。
“你今天那些话太伤慢慢的心了。”还是赵庆国打破沉默。
“我说什么了?还不和以前一样,只是替她着急又不是真想教训她点什么。”梁惠不承认。
“正因为回回都是这几句话,所以她更难过。”赵庆国措辞片刻,“慢慢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你比谁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
“我们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会认真听,好话也听坏话也听,从小就这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怪我对她太严格了?她这是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现在舒心了以后就毁了!你也不想她一辈子和你一样……”
话赶话忽然收不住。
眼见赵庆国听着眼神变了,梁惠反应过来。
她沉默片刻,掀开被子躺进去,也没有过多解释:“不早了,睡吧。”
赵庆国没动。
依旧在床边坐着,有点发呆。
良久。
“明天给慢慢放一天假,这总行了吧。”这算是退了一步。
“嗯。”赵庆国点点头,这才躺下。
梁惠第一时间靠过来拧他。
“你们父女两个啊!就知道一个鼻孔拿我出气。”
“好了睡吧。”
赵庆国拍了拍她的肩膀,已是困极。
梁惠愕然,又拧了他一把。
第二天赵迟来又好了!
闹钟响起的第一秒就噌然起床。
她伸了个懒腰,拿起床头的跳绳出去醒神,发现赵国庆已经在院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