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顾清宴和谢昭意一起过的最后一个春节。
读研的人不配有假期,即使回到家也有处理不完的数据,顾清宴的时间有限,优先计划的是与谢昭意回老家看望外婆,可他的提议遭到了谢昭意的委婉拒绝。
谢昭意希望他把时间留给他自己的家人,也不想在二人还没见过父母的情况下就在春节这种重大的节日里把他拐走,让他家人因此对她留下负面印象。
顾清宴一贯是尊重谢昭意的,这种尊重几乎到顺从的地步,他忍着不满,将谢昭意送去了车站。
谢昭意回来时,身边多了一人,那人便是沈泽。
顾清宴站在出站口远远注视着他们,沈泽不知说了什么,谢昭意开朗地笑起,笑容明媚得如阳光,灿烂得刺眼。
那之前,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谢昭意这样笑过了。
车站内人群熙攘,万物失去颜色,顾清宴生出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他觉得谢昭意身边似乎有一个无形的圈,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圈内,看过沈泽后,他才发现自己其实在圈外。
春节过后不久,谢昭意向他提出了分手。
谢昭意之所以会忘记他见过沈泽,是因为他们之间关于沈泽的对话只有两句:
“和你一起出站的是谁啊?”
“沈泽,他奶奶住在在我家隔壁,我们以前暑假时经常一起玩的。”
他的小猫记忆力不好,总是忘记自己说过的话。
不过,“沈泽”这个名字,自那天起就拓在顾清宴脑中。
这个人,也成为他梦魇时常会出现的角色。
·
“呵——”
夜间思虑过重的下场是白天困得哈欠连天。
去医院的路上,顾清宴昏睡了几轮,直到来到医院,那冰凉凉的耦合剂触及腹部,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诊室内,顾清宴仰躺在检查床上,宽松的T恤被掀至胸口,露出隆起的腹部。
见他面上神情一惊,谢昭意上前拉住他的手,用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
“凉吗?”谢昭意问。
顾清宴摇摇头。
他的皮肤是冷白色,鼓起的腹部如一颗硕大的珍珠,探头压上,仪器发出规律的嗡鸣。
医生滑动探头的动作停住,超声诊断仪屏幕里混沌的灰白色调中出现一道清晰的轮廓。
“宝宝的手指已经能分开了。”
仿佛是被吸铁石吸住,谢昭意整个人向前倾去,膝盖撞在医生的座椅发出闷响,顾清宴和医生同时说了声“当心”,她咧开嘴笑:“没事没事。”
无论是被撞时还是答话时,她的视线都未曾从图像上移开。
胎儿在羊水中悬浮,一节节细小的骨节串成弧线,较为清晰的是蜷缩的脚掌,五粒红豆似的趾头痉挛般弹动。
“好小啊。”谢昭意感慨。她垂着的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来拍了几张留作纪念。
将她这动作收入眼底,顾清宴弯起眼睛。
“想听心跳吗?”医生问。
“好啊。”谢昭意立刻应下。
医生按下某个按键,机械杂音被急促的“哒哒”声淹没,一如雏鸟在啄着蛋壳。
“哒哒。”
“哒哒。”
太神奇了。
谢昭意生出一份无法言说的动容。
她攥着顾清宴的手指不自觉收紧,顾清宴凝望着她,唇角的弧度一直未落。
检查很顺利,结束后,二人前往医生诊室做最后的面诊。
走廊刚清扫过,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气味刺鼻,久违的恶心感席卷,顾清宴忍不住干呕了声。
见状,谢昭意从口袋摸出一枚柠檬糖剥开递到他唇边。
顾清宴愣了一下,低头含住糖,酸溜溜的口感缓解了恶心感。
他问:“你特地为我准备的?”
“当然。这么酸,除了现在的你,谁还能吃得了?”
刚买时,谢昭意尝了一颗,酸得惊人,眼下被顾清宴勾起那回忆,她不禁缩着肩膀打了个寒颤。
顾清宴拉住她的手,她瞟了一眼,由着他。
医生早早准备就绪,迎到他们,先是询问了顾清宴的近期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