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做皇后,我当时就不跟他萧元瑜说这桩婚事……倒是禁军统领这位子好,该给我玩玩。”
李静媚说罢,柳眉一蹙变了脸色:"你以为凭那点小聪明就敢揣测我的心意?我真该现在就将你告诉元瑜——"她霍然起身,却被他伸手按住手腕。
"好姐姐,三殿下胆子小。"陆寻英恳切道,"若把他吓出个好歹,岂不打草惊蛇?这柳师信已然疯魔,往后能做出什么来……"他松开手叹道,"谁也不知道。"
"好,姑且算你有几分道理。"李静媚坐回圈椅,那双灼灼凤目仍钉在他脸上。
话音未落,萧祁瑾从里屋转出,银鼠灰斗篷裹着身子,斜倚门框:"说什么体己话呢,怎么背着人?"
他目光在二人间逡巡,却见他们同时别开脸去。
"倒没什么别的事,不过是请媚姐姐看住柳师信。"陆寻英话音未落,萧祁瑾脸色轻微地变了变:"还能起什么乱子?"
这话他自己想必不信,话里都透着虚,陆寻英听出来了,只是一笑,并没点破。
李静媚眉眼一弯,起身将他拉至身旁坐下:"少操些闲心。赈灾的万民伞已送进宫里,不如想想如何向你父皇谢恩才是正经。"
萧祁瑾蹙眉:"父皇如今病重,宫里风雨飘摇,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个。"
两人悄悄叙上了话,陆寻英看着了,笑而不语,便起身告退。天上已蒙上一层灰,落日在里头宁静地透露出来。
李静媚唤侍女去提灯送,陆寻英摇手,“不必了,让姐姐们歇着。”他抱拳向萧祁瑾笑道:
"三殿下,改日去光禄寺卿季府坐坐。季希画院春天里画了十六盏走马灯,京中单是三殿下的画最好,他们求了几日,只等着你来呢。”
话音尚在梁间萦绕,人已没入夜色。
李静媚转手叫住折返的侍女:"把曹闫、赵逢春并各自营里的副将找来。"她指尖绕着萧祁瑾腰间玉璜绦带打转。萧祁瑾听出都是常往她府中走动的心腹,刚要发问便被纤指抵住唇。
两刻钟后,府外马蹄声如密雨。
李静媚握住手边绣着蟠龙纹的衣袖,推至案边,声音悄悄落在他耳畔:"元瑜,且到屏风后听着。"
"到底要做什么?"萧祁瑾心下不安,不肯轻易就范。
"你听着就是。"她反手握住他,指甲在他掌心掐了一道白痕,萧祁瑾忽觉自己手心已沁满冷汗。
他反握住她指尖,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默然退入屏风之后。
五名郎将鱼贯而入,皆都是素日在府里来往的熟面孔。李静媚将沾了些夜露的猩红斗篷解下,露出内里箭袖常服。乌发未挽发髻,高束成男子样式,站时如一杆淬过霜的翠竹。
萧祁瑾透过紫檀屏风裂隙,看清那五人皆是李静媚在千牛卫培植多年的心腹,有左右武骑卫和他们的副将,还有千牛卫参军,也是屋里唯一一个文将。
烛火将雕花棂格投作张牙舞爪的海棠影,李静媚斜倚案边,声音如雨打的海棠般阴郁。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她目光缓缓扫过面前几人,两指缓慢地在桌上敲敲,"如今有一件要紧大事给你们办,都听好了。"
"数日后,京郊晏驾,文武百官并三殿下都要参礼。"她眸光安沉,甚至端起茶盏抿一口,朱唇在夜色里极艳,"届时带着各自心腹,不论听到什么,发生什么……"
她忽然将茶盏清脆地放下,烛焰都跟着跳动一下,"只管护住三殿下,其余一概勿问。"
堂中死寂,唯闻更漏沙沙。左武骑卫喉结滚动:"将军,若遇圣旨……"
"啪!"
李静媚将半块虎符拍在案前,向前推了推,夜色洗出那块金属沉郁的光泽:"此事办妥,官升二品,赐千金。"
官加二品俸赏千金倒是好懂的。
一时间五人纷纷跪下:"末将等感念将军大恩,绝不敢忘。"
李静媚冷笑一声:"我从中书省里掏钱,这些年也不算亏待了你们。举凡大事,皆可不奉禁军令,不从圣人书,你们只能忠一个人——那便是我李静媚。"
底下没有一人说话,一时极寂。烛火将月辉银光洒在他未婚妻的瞳仁里,锐芒刺人。萧祁瑾在屏风后攥紧袖子,险些揉碎了锦缎。李静媚眼神忽地向他望来,惊得他后撤半步,碰歪了檀木花牌。
就在那错眼间,李静媚唇角却忽然由紧绷转为温柔弧度:"你们回延喜门去。我屋里存着两坛松醪春,出去时叫采秋取来,都给你们。"五名郎将谢礼退出,武靴在地上踏出深浅不一的脚印。
他们都走尽了,萧祁瑾才踩着残痕转出屏风,仍怔怔望着她,似被方才气势所慑。李静媚倏然笑开,竟若春棠,自腰间解下佩刀横陈在他膝头:"怕了?"
萧祁瑾深吸气,他想要说不怕二字,出口时成了——
“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