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吗?”珀里斯问道。
塔西尔猛地回过神,然后立刻摇头。
“阁下,这是虫崽才会喜欢的东西。”
而他早就不是虫崽了。
少将一边严词拒绝,一边又朝货架那儿看了最后一眼。
塔西尔其实没怎么来过超市,仅有的几次还是在小时候。有一次他黑笔丢了,放学来买。他找到常用的黑笔种类拿了两支,是很朴素的款式,黑色的笔帽,透明的笔壳。
正准备去结账,目光落在了一片橙黄色上。
胡萝卜形状的笔。
好可爱。
不过他很快强迫自己转过头。
他不应该在意黑笔的样貌的。
他读的中学附属于军校,班里同学都是军雌,日复一日的严格学习、训练,让他们没有时间去在意这些。大家不知为何达成了共识,用的清一色是最普通的毫无装饰的水笔。
那只笔对于他来说,不合身份,也不合时宜。
“雌父,我想要这个!它好漂亮!”一旁走来一对父子,雄虫崽拉着雌父的手,指着胡萝卜笔说。
“好,两支够不够?要不要再多拿一支?”雌父蹲下身,摸了摸虫崽的脑袋。雄虫崽抓着两支笔,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亲昵地蹭着雌父的手掌心。
塔西尔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收回视线。
只有雄虫才可以撒娇,才可以拥有怜爱,而雌虫……
“嗒”,胡萝卜笔被放进了手提篮。
塔西尔收回神,转头看向珀里斯。
珀里斯之前问,塔西尔说不要,可说完了少将又不动,只是呆呆地盯着那里看。
根据珀里斯多年在孤儿院带小孩的经历来看,这种行为很明显说明了一点——少将是想要的。
而且大概率是非常想。
很多懂事的孩子就会这样。当你带他去超市时,你可能会发现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某样东西上,可能是糖果,可能是某个玩具,但只要你开口问,他一定会摇头说自己不要。
孤儿院的孩子更是如此,过早地尝到了生活的艰难。现实的苦涩让他们学会了衡量玩具和柴米的重量,当天平不可避免地偏向物质那一端时,他们选择乖巧地压下内心所有渴望。
珀里斯还记得有个小姑娘拉着他的袖子,很小声很小声地跟他说:“哥哥,这娃娃太贵了,我们不买。省下钱要给哥哥念大学呢……”
珀里斯不知道塔西尔的过往,但一想到虫族畸形的社会制度,心下也猜到了七八分。
“想要就拿着嘛。”
珀里斯不待等少将开口,将笔拿到扫描区,“滴”的一声,信息录入。
“真的不要,说了不要的。”
塔西尔小声嘟囔着,见笔已经被扫上了,微微侧过脸,不去看雄虫。他现在要那只笔有什么用呢?难不成用来批文件吗。要是被虫看到军部少将用胡萝卜办公,那也太丢虫了……
珀里斯已干脆利落地刷了卡,机器滋滋地把小票吐出来,他伸手截断了。
买的东西很多,牙膏被子杂七杂八的一大堆,塔西尔走上前来,把购物袋撑开和珀里斯一起装,不知是故意还是怎的,偏偏避开了那只笔不去捡。
“好啦。”
珀里斯趁少将弯腰的片刻,把笔抄起来,轻轻巧巧地塞进了塔西尔胸前的口袋里。
“不想要就丢掉吧,随你。”
圆滚滚的胡萝卜半截在口袋里,半截塞不进去,露了出来。塔西尔低头,能看到头顶那两片叶子,草绿色,一左一右的分叉开。
塔西尔没说话,扶上轮椅,往飞行器那儿走。
开了舱门,塔西尔先把珀里斯抱上去,再管轮椅。不知道是不是珀里斯的错觉,少将靠过来的那一刻,他听到一声轻轻的“谢谢”。
声音似乎是压在嗓子里,很轻很轻的一声,夜风一吹,就在空中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