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器抵达军部,雄虫们在军雌的引导下到信息部登记信息,有家虫来接的就接走,没有虫接的由军部统一送回。
来交接的军雌把休息室的雄虫们清点了一遍,发现正好二十三只虫,就直接集合带走了,把在指挥室里待着的珀里斯给忘了。
塔西尔从里间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珀里斯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个玻璃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水。
芬利之前拿过来一些吃的。珀里斯本来想尝一尝,从中随手拿了一个。他向来有看包装袋上说明书的习惯。
健康牌营养液。
保质期……600个月?
也就是五十年?
说明书上罗列着一大串他看不懂的化学物质,和地球上常见的食品添加剂还不太一样。他努力辨认着一个有整整十六个字的添加剂,努力了半天仍是一头雾水。他默默放下了手里的袋子。
喝水吧,喝水就挺好的。
“走吧,阁下,到军部了。”塔西尔绕过茶几,走到珀里斯跟前,抄起雄虫的腿。原本收进军服裤子里的衬衫下摆,因为弯腰的动作稍稍滑出了一些,在裤沿处卷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阁下,如果塔西尔抱不动您,我也愿意效劳的哟。”随后走出来的阿布纳斜着身子靠在墙上,双手抱胸。
他看着这个向来牛气冲天、不可一世的战友现在殷殷切切地去抱雄虫,一副不值钱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撇撇嘴,“您要知道,我的臂围可比他宽两厘米呢。”
这雄虫白白净净、乖乖巧巧,看着就讨虫喜欢。阿布纳打趣之余,倒也有些小小的遗憾。哎,要是当初下去救虫的是他就好了。现在好了,塔西尔又背着好哥们儿捷足先登了。
“你给自己量臂围的时候卷尺没勒紧。”劳西安嘴里叼着包营养液,关上冰箱门,悠悠道,“我看见了。不过,你给塔西尔量的时候倒是一副恨不得把虫胳膊勒断的架势。”
“劳西安!”阿布纳被踩到了虫尾巴,脸红成一片,气的跳脚,“你个弱虫,不许胡说。”
“是是是,你臂围粗,行了吧。”劳西安飞速地把营养液吸完,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袋子就瘪了。
珀里斯听到阿布纳的话,不自觉地看向少将的大臂,然后一一扫过阿布纳、劳西安以及默默站在墙角的芬利的手臂,最后低头看向自己的。
嗯……对比还是太惨烈了一些。
塔西尔懒得理会那两只聒噪的虫。他们三个小学就是同学,从军校到军部一路都是一起上来的。这两只虫碰到一起,就跟说相声似的一唱一和,你一句我一句说个没完。这么多年下来,他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起身的片刻,少将瞥了一眼桌上摆着的几包零食,包装袋完好,雄虫没有吃。他觉得雄虫大概是思归心切,没什么胃口。
“您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珀里斯环着少将的脖子,嘴唇微抿,没有出声,只是微微点头算作回应。
他知道不会像塔西尔说的那样。他的家,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珀里斯的家在孤儿院。这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
他没见过父母,是院长把他养大的。大学读的医,毕业后在孤儿院附近的一条街上开了个诊所,平时街坊邻里还有孤儿院的孩子们都会来他这里看病。
自打他有记忆来,双腿就是瘫痪的。他想他大概一出生就有这个毛病了,父母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抛弃自己的。这并不是一个很好消化的现实。当他坐在轮椅上看着其他孩子们跑着跳着、嬉戏打闹的时候,心里不免疑惑和遗憾。
为什么他不能走路呢?
如果他能走路就好了。
他在孤儿院里没什么朋友,小时候还有几个玩得好的,大家一起吃饭,一起玩玩具,一起上课,后来总是在某一天发现朋友不见了,问了院长才知道,朋友是被好心的夫妇领养了。
“我们珀里斯,又听话又懂事,学习成绩也好,肯定过不了多久就能找到愿意带你走的好心人的,到时候你就会有一个新家了。”院长总是这样安慰道。
但他非常清楚,永远不会有那样一天的,不会有人愿意带走他的。身体健全的孩子被选中的概率尚且那么小,更何况他一个走不了路,连最基本的生活自理都十分困难的呢?
舱门缓缓打开,升降梯逐渐往下延伸,外头明亮的光线照进来。塔西尔抱着雄虫下飞机,径直朝军部大门走去。
珀里斯四处打量着,这里的建筑和地球很不一样。正前方的军部大厅拔地而起,真正意义上高耸入云。他仰头仰到脖子都酸了,才堪堪看到大楼顶部的一个模糊的轮廓,隐没在云层之中。
这得有几千层楼高吧。
半空中有蜿蜒往复的通道,或连接于楼与楼之间,或像升级版的高架一般连通成复杂的交通网络。
但这并不是主流的交通路径,因为再往上去,能看到一架架闪光的飞行器组成的机流,疾速地穿梭于一座座厦宇之间。他曾在夜晚登上电视塔,眺望塔下纵横交错的车流,路灯车灯的光线交织在一起,构成川流不息的光河的图景。
如今仿佛是镜像一般,一百八十度翻转过来,变成了他在下,飞行器汇成的机流在上了。
芬利提前联系过军部,准备好了轮椅。塔西尔便在军部门口将虫放下来。
军部办事效率很高,信息部不到三十分钟就完成了全部的信息填报,把二十三名雄虫全部送回了。现在只剩下珀里斯一只虫没有处理。
珀里斯咽了口口水,双手搭在轮椅扶手上,手指不自觉地蜷曲起来。
他是地球人,在虫族哪有什么身份信息啊。
回少将办公室正好要经过信息部,塔西尔顺路,就把雄虫推了过去。
信息部在一楼电梯厅的右手边,此时已过了军部平均的下班时间,柜台后面只坐着一只办事虫,亚顿。
看见塔西尔,亚顿立刻从原地站了起来,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塔西尔微微点头,示意对方坐下。
“给他填一下信息。”塔西尔指了指雄虫。
亚顿这才注意到珀里斯的存在。军部的柜台设置的比较高,他刚刚又埋在光脑后头,珀里斯坐着轮椅,正好被挡住了。
亚顿一时间惊慌失措,雄虫来办事自己却没有第一时间问候。这下完了。他忙不迭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额头几乎要磕在桌面上。
“非常抱歉,阁下!还请您原谅我的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