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述北哥他妈妈跟我妈妈是好朋友,不过他妈妈去世的早,我就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盛萦说,“述北哥之前和他外婆一起生活,他外婆几年前去世后才回北城的。”
简黎动作微顿,红笔在纸上落下一个黑点。
上完课,简黎收拾自己东西离开,周述北和刘芯蓝在客厅聊着天,见她下来热情留她吃饭。
简黎婉拒,“不用,学校还有点事。”
刘芯蓝也没勉强,让司机送她回学校,简黎没再继续拒绝,谢过后到玄关换鞋。关门时往沙发瞧了眼,周述北姿态慵懒靠着沙发,手里拿着绿色包装的猫条,正低头喂棉花糖,骨节分明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摸着棉花糖后背,眉眼温柔。
回学校的路上,简黎收到刘芯蓝转来的帐。
附言:一个月的补课费。
面试第一天就直接预发一个月工资,简黎知道这是因为谭雪莹的关系。她也没扭捏,这笔钱对她来说真的如雪中送炭,谢过刘芯蓝后收下。
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简黎耳边回响盛萦的话,没关严实的窗风往里刮。
她想起高一放国庆假期那天。
简黎家乡是溪元市一座叫新桥的小镇,需要从市里乘坐动车到县城,再从县城坐大巴回镇上。大巴六点半的末班,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到时天已经黑了。
镇上的街道不似市里繁华热闹,整条街都很冷清。
简黎家在老街尽头,经过一家夜啤酒店时,醉熏熏的男人从里面出来,见到她咧嘴笑了声。
“小黎放学了?”
说话的是她按照辈分应该称呼二舅公的人,逢年过节串门时才见一次,简黎很不喜欢他看自己的眼神,那时她不知道是为什么,后面明白那是因为感受到冒犯和不尊重。
她没回答,加快脚步只想赶紧回家,但男人跟着追上来,一把揽住她肩膀。
简黎惊吓的叫出声,抗拒的躲开,但男人已经精虫上脑,强硬抱她,像撕开那层人皮,摸着她腰,眼睛。
“别叫,叔叔教你做快乐的事。”
男人身上很臭,酒精和水泥混在一起,让她作呕,情急之下她狠狠咬男人摸眼睛的手,男人骂了句“臭娘们”扬手给了她一耳光,简黎被打得眼冒金星,但不敢停留,拔腿就跑。
男人在后面追,刚上高一的她怎么跑得过三十五六的男人,眼看就要被抓住,她在一个路口拐弯,她记得里面有一家麻将馆,尝尝有人打到深更半夜。
刚拐过路口,忽地撞进一堵温热胸膛。
“我看你往哪儿跑。”
男人声音如魔音入耳,简黎浑身发抖,求助的揪住面前人衣袖,“帮帮我。”
面前人没说话,男人脚步声已近在咫尺,不用回头简黎就能感觉到他手在朝自己伸来,忽地,一件衣服盖在她头顶,把她往后面推了两步。
“站我身后。”低而淡的声音,带着几分熟悉。
简黎认得,是周述北,开学典礼上优秀学生代表上台讲话的周述北。
她害怕得不行,只能蹲在角落,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她听见男人跟周述北说话,喝了酒的男人连借口都懒得找,越过周述北就要来抓简黎。
“友情提示,拐卖人口是犯法的。”周述北没让。
“什么拐卖人口,她是我亲戚的小孩,不听话跟家里吵架要离家出走,大晚上的她能去哪儿。”男人打了个酒嗝,“小伙子让开,要是出了事你脱不了关系。”
“离家出走啊,还挺好办。”周述北似摸出手机,在屏幕上按了几下。
“你干什么?”
“报警啊,有困难找警察叔叔,我幼儿园老师告诉我的。”周述北嗓音散漫,“报警电话110,我记了这么多年,还没用过,今天正好试试。”
“你报你妈的警,多管闲事!”
男人听周述北要报警,直接开始骂脏话,两人好像开始动手,简黎担心周述北吃亏,揭开头顶的衣服想帮忙,只见周述北手里拿了根木棍,在手里把玩了一圈,像在测试这一棍下去能把人打成什么样。
“你想干什么?!”男人有些怵,但还是一脸“我看你敢”的样子,“有种你打我一下试试,我明天就让你坐牢。”
那时的周述北已经一米八三,比男人高半个头,闻言笑了声,“再友情提示一下,我这叫见义勇为,也叫正当防卫,坐不了牢,不过你可能要住一段时间院了。”
说着,他扬起手里的棍子,作势真的要打,上一秒还一脸不惧的男人拔腿就跑,仿佛晚一秒自己真的就进医院。
“这么不禁吓。”周述北“啧”了声,确认男人已经走远,折返回来,蹲身,“他已经走了,你没事吧?”
巷子的路灯熄了两颗,交措的光影将他轮廓衬得越发立体,简黎摇摇头,将衣服还给他,“谢谢。”
周述北瞧见她肿起来的脸,又想到男人手上的伤,大概明白是什么回事,“这个人你认识?”
简黎点头,“我妈那边的亲戚。”
周述北点点头,想到什么让她在这等着,没两分钟又回来,手里拿了一块冰袋和毛巾,“用这个敷一晚上,明天就消肿了。”
简黎接过,凉意从掌心蔓延至全身,“谢谢。”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周述北说。
盛夏的街头,简黎走在前面用冰块敷脸,周述北抱着篮球落后半步,有人给他打电话,他喊了声外婆,说晚点就回来。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周述北笑了声,“外婆,你还挺时髦。”
电话那头轻斥了他一句,他立刻顺着点头。
简黎在旁边听着,难以否认的羡慕,羡慕他跟家里人关系这么融洽,成绩好,长相好,家庭关系温暖,性格好,人品好,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即使面对比自己大一轮的对手也丝毫不惧。
他一定被很多爱包围着长大,有足够的底气。
简黎心想。
到门口,周述北来回抛着手里的球,他看着她,路灯落在他眼底,好似揉碎了星辰,“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你父母,该报警报警,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错的不是你。”
石板铺就的街道凹凸不平,他看着她,“如果需要我作证,到溪元一中高三一班找我,我叫周述北。”
说这话是眉眼带笑,认真的坚定的告诉她,她不是孤立无援。修长清瘦的身影在夜色里一点点刻画进她脑海,像破开黑暗的利刃,将她照耀。
或许也是从那时开始,习惯逆来顺受的她再次拥有想要反抗的力气,她站在原地,目送周述北走远,身隐没入黑暗前,他手机又响了,他快步跑起来,安静的街道,他好听的声音被无限放大,落进简黎耳朵。
“回来了回来了。”
“真的,马上到门口。”
少年奔跑的身影如风,赤忱肆意自由自在。
后来,同学再提起他名字时,她佯装专心看书,但注意力早已被转移,她听见周述北要去参加社市里一个什么竞赛,听到最近又有哪个班的女生跟他表白了。
渐渐地,她了解到周述北喜欢打篮球,她开始期待每周的换位置,想换到正对高三篮球场的窗边,这样就可以装作学习偷偷看他打球,不用挪位置,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她暗恋的心思。
直到又一周,简黎记得那天很冷,她和另一个同学值日。
同学拎着拖把去清洗,她将抹布拧干水,冷水浸入皮肤刺骨的冷,第二遍擦拭窗户时,她看见早已散场的篮球场,周述北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抬头看着已经有些破烂的球框。
寒风拂过他脸颊,他很轻很轻的笑了下,像有什么东西随着风一起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