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甜卿走掉后,江湾接着挑选心仪的衣服。
去试衣间换好,她对全身镜上下端详转悠,确认气质体态样样不差,心满意足,给销售员刷卡结账。
谢薄陪她继续逛别的专店。一会儿买着衣服,一会儿就不知不觉到了化妆品等其他门店。
手提袋一下子多了不少,江湾想不出该怎么拿更方便,有点发愁。而谢薄已经接过了她手边的袋子,江湾还来不及拒绝,就见谢薄在纸上写下一串地址,递给了营业员。
意思就是能让这边的人送货到家里来。迎上江湾略略发怔的目光,谢薄桃花眸轻眨一下,笑了。
“……”江湾撇掉视线。
我懂,有钱人会这样。
等待结账的间隙,江湾去休息区找谢薄,发现他正站在晾衣架边,低眼望着面前的东西,像是有所思考。
“怎么了?”江湾朝他走过去,好奇道。
“谢太太,”谢薄抽下其间一件,眉梢轻挑着看她,“我觉得这些很适合你。”
江湾微微睁大眼。谢薄手上的是一件青绿色旗袍,泼墨的玉泽既夺目又显古韵。衣身绽放着冷调的牡丹黯影,走线精巧。
整件旗袍似是濛濛细雨里,碧水之上,晕染开的一点书墨。
“好看。”
江湾发自内心回答,她这才注意到谢薄另一只手里握着衣服的都是旗袍,淡蓝色、瓷白色、鹅黄色……
她明白什么,眨眨眸子望向谢薄,眼神里闪着几分机灵的促黠:“……你喜欢我穿吗?”
谢薄微顿,侧眼凝视着她,然后嘴角勾了勾:“喜欢。”
“我可以还记着,谢太太曾经有过小观音的称呼。”谢薄姿态闲散,不急不慢地追忆。
被谢薄这话一提醒,江湾登时想起来什么,原本还想揶揄他的那点心思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她揉了揉鼻子,不太好意思:“那都多久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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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薄说的是高二校庆晚会那段时间,每个班都组织出演一个节目。因为校庆六十周年意义非凡,校长特别嘱咐每个班的节目能创新一点儿,别都是往届一个舞蹈一个唱歌的。
可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东西,再表演还能翻出什么新花样。
江湾所在的班是理科班,女生偏少,有才艺的更是屈指可数。所以班长抱着尝试性的心态在自习课上问“有没有人有才艺表演,自告奋勇代替我们班出场”的时候,整间教室鸦雀无声,装死的装死,装活的不活。
那个时候江湾在练毛笔字,没注意听。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旁边的谢薄似乎投来了若有若无的一瞥。
直到几天,这位首当其冲的人都没出现。节目表该交上去了,江湾不太忍心看到前桌的班长愁眉苦脸,主动提出表演琵琶。
后来校庆那晚,她穿着件霜白色的旗袍,演奏了首《春江花月夜》,还在当天现场观众投票评选里,为七班赢得了二等奖。
江湾的琵琶曲让七班人格外长脸,她也从那会后名声鹊起了一阵。
不知道谁先开始的,有人说江湾像观音菩萨,又有人改称呼为小观音,后来这个外号就流传开了。
别班同学跟七班人打听江湾的时候,都会说“你们班的那个小观音呢,在哪里”。甚至语文老师偶尔讲到佛教的时候,会跟着打趣一下江湾的绰号。
江湾不怎么在乎,听到有人这么叫也只是付之一笑。
但她在听到谢薄有时候也这么叫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在乎的是别人。
除了在水岸镇古节上需要穿,还有在学校的这次演出,江湾实际上平日里很少穿。穿着旗袍,大幅度的动作容易被拘束住,于江湾而言,没那么必要。
而现在江湾改变了主意,她掩饰性挠挠微热的耳尖:“你喜欢的话,那就买了吧。”
觉得不太有信服力,江湾眼神心虚向上转,欲盖弥彰补充道:“……我也喜欢。”感觉越说越不自在,江湾随口找了个去看看账单的借口,落荒而逃。
谢薄没说话,远远盯着江湾步伐中略带仓促的背影。他垂目看手中质感清顺的旗袍,未了,没忍住弯弯眼笑了。
江湾不知道,小观音这个称呼,他念得比谁都早。
一五年秋季,川水新高一开学。那时的他刚刚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理由,被谢家人流放到邬城这个僻远省市来。
独行踽踽,无依无靠。
然而总有人对他好奇,前拥后搡向他靠。一面是气质长相使然,一面是被他那来自泞市的所谓“煊赫”的背景吸引来。
有人巴结讨好他,有人勾搭告白他。
谢薄不拒绝,却也不回应。他面上带着温缓轻柔的笑意,嘴畔说着好啊,内心却是冰凉而麻木的无动于衷。
虚伪至极。
那天军训晚会,他和狐朋狗友一块待在操场光照不到的晦暗角落,听着他们毫无营养的吵笑阔言。
下一个节目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