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老夫人此生做过的唯一错事,应当就是生下了弘延了。
因为是和爱人的第一个孩子,老夫人对弘延格外重视,她期盼着弘延建功立业,金榜题名,但弘延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一篇古文背三四个月都背不下来,实在是愁死了老夫人。
既然天赋不行,便只好以勤补拙,于是老夫人对弘延更加严苛,却没成想,弘延就此恨上了老夫人。
再后来,老夫人发现弘延确实无望中举,便也不再逼他。
之后弘延偶然发现自己经商之才,便开始自己的经商之路,商业遍布国疆,甚至连当时的琼璟帝都有所耳闻。
弘延卖的东西以丝绸香料为主,当时琼璟帝有个宠妃偷溜出宫玩,买了弘家的香料,回宫之后恩宠更甚,宠妃笃定是香的缘故,便缠着琼璟帝见了弘延。
此事之后,弘延便成了御用的皇商,专为宫中的人进贡香料,弘府也日益强盛。
众人都夸老夫人有福气,几个儿子中只有长子不是官,偏长子又争气地做了皇商,日子越过越有盼头。
却无人知道,老夫人之死,是弘延一手造成的。
近日弘延迷上了一个青楼姑娘,说什么也要给那姑娘赎身,若只是赎身也便罢,可他竟要将那姑娘迎进门,与柳声并平起平坐。
这下不要说柳声不同意,连老夫人也不同意,坚决不让那姑娘进门,两人因为这事儿闹了多日,谁也不让步,到最后甚至闹到了祠堂。
两人在祠堂里大吵了一架,弘延一怒之下竟砸了他父亲的牌位!
老夫人本就已至垂暮,受不得刺激,弘延此举无异于杀了老夫人,她竟被直接气昏了过去。
此后老夫人身体便每况愈下,不到两日便撒手人寰。
而他却还恬不知耻地在寄给弘朗的信中写出“寿终内寝”四个字
狗屁的寿终内寝!
然而,这丧宴上没良心的不止弘延,还有许多与弘延生意上有来往的人。
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果然不假。
那群虚伪的畜牲象征性地哭泣了两声便转头开始“宽慰”弘延,一人一句“这是喜丧,弘老爷节哀”“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弘老爷切莫忧伤过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与弘延的交情有多深呢。
那些人中,不乏有老夫人帮着牵线才搭上弘延的,如今那些人得了好处便忘了恩,一群白眼狼。
“白眼狼。”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声音伴着弘朗的心声传出,声音很小,若不是弘朗对那道声音太过熟悉,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没控制住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说这句话的,是弘朗的庶弟弘时康,一个刚至志学之年的少年郎。
少年藏不住心事,嫌恶都写在脸上,骂了一句还不够,又骂了第二三句:“虚伪至极,恶心至极。”
的确很恶心。弘朗在心里附和道。
其实有时候,弘朗挺羡慕弘时康的,因为是庶子,所以少了很多约束,不会有人自小和他说不能做这不能干那,轻松自由。
仔细想想,自己也挺虚伪的,明明恨极了,却还要在人前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累死了。
虚伪死了。
察觉到弘朗的目光,弘时康缓缓转头与弘朗对视。
在弘时康的记忆里,这个兄长虽对自己很冷淡,却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欺负他,算是个好人。
于是弘时康恭恭敬敬地给弘朗行了个礼,“兄长。”
意料之中,弘朗只是冷冷地点了个头,就又不再看他了,而是望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场令人窒息的丧宴持续了很久,久到弘朗都快喘不过气了才终于结束,结束后,他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一刻钟后,弘朗递给了念柳两封信,他说:“这封,送到大理寺卿的手上,切记小心点。”
“奴明白。”念柳点头,又问:“那这一封呢?”
“交给阿洛。”
“沈公子?他也在爷的计划之内吗?”念柳不解道。
“不,他不在,我不过是单纯想他罢了。多余的事别问,做好自己的事。”说完便让念柳退下了。
念柳出了书房,端详着手中的两封信,思虑良久,最终还是不敢违令,将信件分给了她手下的死士。
当晚,京城纪府便收到了一封密信。
传闻大理寺卿纪泊苍为人正直,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犟,认定了一条路就说什么也不会回头。
纪泊苍夜晚回府,刚一进门,身边的侍卫便禀告道:“老爷,您有一封信。”
纪泊苍瞥了一眼,只一眼,便让他紧张起来,只见信封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舅舅亲启。
纪泊苍是弘朗的亲舅舅这件事,这世上只有纪泊苍和弘朗两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