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正巧落进张春妮眼底。
她挎着的竹篮里盛着刚摘的蕨菜,秸秆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水,只见张春妮朝棠棠的方向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春妮姐,你找我有啥事?”棠棠眼里有些疑惑。
张春妮往周舒年离开的方向又看了好几眼,直到那道藏青色的身影消失在土坯墙拐角,她才有些失落的收回了目光,“棠棠,刚才那个男生是谁啊?”
“噢,那是周舒年哥哥,是大哥在原林中学的同学,到咱们榆槐村学农来的。”
原林中学的学生到榆槐村学农的事张春妮也听说了,她暗悄悄观察过几波背着铺盖卷进村的学生,衣裳打着补丁,鞋头磨得发白,一股畏畏缩缩的土气,一看就是农村普通人家的子弟,估计高中毕业后还是要回到地里刨食,她才看不上嘞。
但刚才和棠棠搭话的这个男生,气质明显就不一样。
“哎哎,是高中生啊,他爹娘都是做什么的?看他不像农村人家的子弟,反倒像是城里干部的子女嘞。”张春妮想到自己在跟一个小姑娘打听这些,难以掩饰脸上的羞怯。
棠棠认真的回忆了一下,昨天在闲聊的时候听苏会民问过一嘴,“我听说他爹是在县委机关里工作的,娘是普通妇女,在照顾家里。”
“那他爹一定是很显赫的职务吧?”张春妮听到她的话满心欢喜,刚才看到周舒年腕上的手表还有脚上的皮鞋,那可不是一般人家能负担得起的。
棠棠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她有些奇怪的看了张春妮一眼,“或许是吧。”
……
前段时间,苏会民已经把家里的菜地给垦出来,喻娟芳在菜地里撒了黄瓜种子,这几日已经冒出嫩黄的芽尖来。
黄瓜是他们家夏天最受欢迎的蔬菜,黄瓜凉拌,做酱菜,还有炒鸡蛋都很好吃,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老苏家墙根下的土壤不适合种黄瓜,每年要不是存活率极低,就是结出来的瓜又小又畸形,今年换了新的菜地,喻娟芳便想着再试一试。
棠棠现在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给菜地浇水和检查有没有虫子,如果有虫子来咬,她就把虫子给捉下来喂鸡,她从井边提了一桶水去浇菜,顺便把今天上课老师讲到的古诗给再背一遍,“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待到一日发大水,共做长江鬼!”苏觉胜扮了个鬼脸。
“苏觉胜!”棠棠被他这一打岔,剩下的都忘记了,气得她哐当甩下手里的水瓢,满院子追着苏觉胜撵。
“略略略”
兄妹俩正在院里胡闹,就看到张春妮把鬓角的头发给挽到耳后,“棠棠,我听瓦妮说,她做针黹的花样是你给她画的,你能不能也给我一份让我回去描?”
张春妮特意打扮过,身上一件红白格子的上衣,棕灰色的裤子,特意在头发上抹了一点头油,用胭脂纸把嘴唇和脸颊给晕染红了,指甲也是红艳艳的。
棠棠看见有人过来,便先短暂放过了欠揍的苏觉胜,“好啊,春妮姐你等我一下,我这就进去给你拿。”
她爹苏会民有很多书,这年头的书籍不便宜,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搜罗来的,棠棠有一天翻一本地理书籍的时候发现里边的一些书页竟然附上了插画,那些插画虽然是黑白的,但是特别漂亮精美。
棠棠就用一张白纸把那些插画给描着画下来了,再用彩铅给上了色给贴在墙上或夹在课本里,有天瓦妮看见了,就问棠棠要了两张拿回去描了绣在手帕上。
棠棠进屋后,苏觉胜也跑出去外边玩了,院子里只剩下了墙根下修理自行车链子的周舒年,他修车时,那手表就解了放在旁边的板凳上。
少年鼻梁高挺,微微凌乱的短发晃过精致的眉眼。
张春妮抬起手来,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腕,“你见过真的丝绸吗?我娘年轻时有块红绸子,是她嫁人时我外婆给她的嫁妆,摸起来特别软和,夜里用煤油灯一照,那颜色特别鲜艳漂亮。”
周舒年反复确定了周围没有其他人,他有些莫名其妙。
她被人看着忍不住有些脸红,原本准备好的腹稿也不知道该从何念起,“咳咳……我是棠棠和苏觉胜的表姐,我们应该年纪差不多,你可以直接叫我春妮。”
听到这话,周舒年才从地上起来正色道,“你好,我是周舒年。”
他手上都是自行车链条的油污,一时半会洗不干净,所以他只是微微颔首,就当是记住了。
“我偷偷穿过那红绸子,裹在身上像被云搂着,我娘说将来那是要留给我当嫁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