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年头的体力活不好找啊!
“唉,希望能找到。”大女儿的手劲恰到好处,刘秀珍伸着脖子,“赵倩她也去的话,他家的郑阳阳也要带着去?”
“不带。”陆平手枕着头,望着发黄的天花板,“他跟他外公外婆一块住。”
*
七月中旬,陆平和郑松一块去了广东。
广东的气候不好,最热的两个月,几人在鞋厂里做鞋,每天在转得慢吞吞的电扇底下,汗流浃背地重复做一个动作,一个月赚一千来块。
太少了,没做多久,陆平就转去距离鞋厂七八百米的工地上做活。热是热了点,也很累,但是钱多一点。
在广东待了半年,郑松升职为线长,陆平在工地上做了几个月,兜兜转转,认识了几个朋友,又转去和他们一块去做家装,过年也没回家。
一年级的陆易安上学期期末考,也不忘带着陆易宁去学校。
在陆易宁的帮助下,两门功课,勉强及格。
陆平在电话里得知聪明女儿成绩下降,倒是没说什么,除了鼓励就是鼓励。
听着父亲鼓励陆易安的声音,陆易宁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不是她,只知道在学校玩耍的陆易安只会考得更差。
平凡的日子一如既往,刘秀珍偶尔和陈英吵上一架,高翠英就会来帮腔。
期间,吵得稍微严重一点的便是跟村口的张老太了。
自从儿媳妇被带去上环开始,张老太心里一直压着一股火,在高翠英添油加醋的情况下,张老太婆以陆易宁路过她家玉米地踩到地里的玉米为幌子,硬生生和刘秀珍在大马路上吵了四五次架。
吵架内容由玉米成功转变成陆易安害她儿媳妇不能生孩子。
高翠英对小儿子一家向来是胳膊肘往外拐,更何况对面是她的老闺蜜。
每次吵架,张老太在大路上和刘秀珍对骂,高翠英就在家门口骂。
村里人看热闹都看得烦了。
最后,陆易安跑去村支书家里喊人帮忙,陆易宁当着高翠英的面说要回家打电话给赵倩。
两个老家伙闹了一个月,终于消停了。
*
八月中旬,陆平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
包里有在广东给刘秀珍买的布,给女儿买的零食糖果,本来想买一台缝纫机的,那玩意儿太重,背不动,过段时间再买。
夫妻二人躺在床上聊了一大晚上,从广东的天气聊到吃的,由吃食聊到已经改嫁的张桂花。
张桂花重新找的男人是广东本地的,两人一起在工地旁边开餐馆,生意很不错,赵倩一有时间就会去她的餐馆吃饭。
当然,这些事陆平和赵倩都在电话里和刘秀珍说过,只不过现在改为面对面陈述罢了。
陆易安更感兴趣的是陆平带回来的诺基亚手机,一个小方块,竟然能接电话,也能打电话。
翻来覆去将手机里的铃声来回听,直到陆易宁调出贪吃蛇游戏,陆易安终于找到了假期中最有意思的一件事。
玩贪吃蛇,创造游戏记录,打破游戏记录。
暑假作业一字未动。
陆平一回来,就忙着下地给父母挖土豆背土豆。出去一年,没能为父母做什么,一回到家,老两口肯舍他一点脸就巴不得全帮他们把活做了。
出去一年,陆平变得又黑又老,快赶上他哥了。本来在外面就累,回到家,老两口地里的所有庄稼就等着他来收。
自家水缸里都快没水了,也不见着他去井里挑点回来。
刘秀珍挑了半缸水,天已经快黑了,此时陆平的声音隔着竹林飘过来,“爸,妈,牛我已经喂了,明天早上拿我今天早上割的青草喂它,它吃得多。”
老两口就是坐在家门口吹凉风,陆天松点了点头,“我晓得。”
连话都懒得多说几个。
刘秀珍啪地将水缸盖子砸关上。
照这样下去,日子又要过成以前那样了。
该花的钱花,该出的力出,最后还要被骂。
“想好了吗?反正这家我是确定要搬了。”
刘秀珍坐在陆易安和陆易宁的床上专门等着陆平回来。
这几天,刘秀珍时不时就提一句搬家的事情。工厂倒闭,郑松和赵倩回到老家。赵倩打电话来说,她家那边新建了建材厂和纺织厂,正大量要人呢,包中晚饭不说,工资还开得高,比在广东打工还高。
刘秀珍非常心动,在家里,高翠英不好亲自登门骂人,但是可以在村里别的多事老太太老头子耳边煽风点火,那些吃饱了撑的老家伙路过家门口时,只要看见刘秀珍在院坝里做事,就会时不时地嘲讽她生不出儿子。
跟这种人吵架太累了。
陆平从水缸里舀了点水在脸盆里,走到门背后去拿帕子,“我们搬走了,那爸妈和地里的活怎么办?别人会怎么看我们?”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办?你几个女儿怎么办?”哪怕两个老家伙多次不做人事,陆平也狠不下心,刘秀珍早就看透了,“我生陆安安,陆果果,你爸妈你哥你嫂合起伙要卖你女儿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吗?”
陆平手上的动作一顿,继续擦脸。
“我是一定要搬走的。”刘秀珍吸了一口气,擦掉眼角的泪水,“你不在家,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年来,你不知道你爸妈私底下喊了多少人来骂我来跟我吵架。过年的时候,你要我去买肉给他们,我去买了,他们两个把肉分给你哥,自己没什么吃的,我想着大过年的,又给他们买了点。他们两家人要一起过年,你家陆易安大年三十那天经过老房子,你爸又咒又骂,让她赶紧滚。结果呢,过年我带着三个孩子去街上过年,他们巴不得我们几个滚,我们过完年回来,你知道你爸妈看见我们回家,大年初一到初三在家门口咒了我多久吗?我那几天,全是被你妈咒骂人的声音吵醒的。这些我都可以忍,你知道半个村子的人被你爸妈糊弄成什么样了吗?我去地里都要被人指指点点,就因为我们家没生儿子。”
一大段话里没有任何修饰成分,所有异样的目光和辱骂陆易宁都一起和母亲经历。
光是扔地里的石块去砸嘴巴臭的人她就扔了七八个。
陆平心里有数,这些事他也经历过。前天他在家门口给孩子洗衣服,村里赶集回家的男人路过看见,都在嘲笑他。
他们说没什么好洗的,那几个女娃值得穿什么干净的衣服。陆平当时只是随口说就是女娃才要给她把衣服洗得干净,男孩他才不洗。
那群人说他憨脑壳,他也懒得和他们讲理。
浪费时间跟这种人吵架,不值得。
相较于妻子,他遭遇的白眼就少很多了。
“我想想吧。”陆平说。
趁热打铁,陆易宁跑出里屋,坐在刘秀珍身边,看着陆平说:“倩倩阿姨说她家那里的学校好,初中里能有十几个学生考进市一中,其中一大半都是从当地的小学读出去的。我妈说想让我去那边上小学。我姐在这成绩差,说不定去那就能好了呢。”
陆平开始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