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红,在她的手面上,落在李重翊眼中,格外显眼。
她的声音略有颤抖,“这东西,是楼中所有娘子都有吗?”
舞姬轻轻颔首,“是的。假母给楼中所有人都备了此物。”
上官若轻轻闭眼,气息微滞。
闪电乍现于脑海,劈开这些日子来的线索迷雾。
韩小郎君的求救、血迹、香球、韩淑二人的真情、香蝶、莲子糕、齐王……
所有线索,串成一条线,绣织成真相的画面。
片刻后上官若睁开双眼,沉声道:
“小侯爷,此案……下官已然明白一切。”她顿了顿,语调凝重,“但在揭开真相前,劳烦您去寻一样东西。”
李重翊眼光一亮,“何物?”
上官若抬眸,目光沉静如夜。
“海藻。”
……
夕阳如血,余晖沉沉,迎香楼的庭院被暮色吞噬,流光泼洒檐角,如残烛熄灭前的最后一丝温暖。
李重翊一声令下,迎香楼已被团团围住,京兆尹府与韩国公府接连派人前来,庭院中的人渐渐聚拢,包括小牡丹,或立于阶前,或倚于回廊,或探头张望。
四合光芒中,上官若抬眸望向西侧天际。血色夕阳沉落云层之后,天幕仿佛被悄然撕开一道裂隙,远处三两寒鸦掠过枝梢,携凄厉啼鸣,飘零而去。
迎香楼前院已被围观的舞姬和杂役占满,因差役阻隔,他们只能驻足楼上,神情或惊惶,或紧张,或期待,不约而同屏息而立,眺望着庭院中央的那道身影。
树影婆娑处,林秀娘、钱老厨、孙大娘三人并肩立着,在差役的看管下,表情各异。
孙大娘面色苍白,眼神游移,像是心事重重;林秀娘则从容镇定,似乎胸有成竹,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淡笑;至于钱老厨,他的神色呆滞,仿佛对眼前一切置若罔闻。
而庭院另一侧,韩国公夫妇立于阶下,因忧心忡忡,连座席都未入,夫妻二人相互搀扶,焦灼等待,目光灼灼。
上官若垂下眼睫,心中默数着时辰。
夕阳已经西沉——
那个在夕阳里与她作别的香蝶,还会来吗?
就在此时,一道不甚友善的嗓音打破了庭院中的沉静。
“上官主簿。”
江无涯慢悠悠地开口,话语里满是嘲讽。他与冯甲二人施施然坐在一旁,正不紧不慢地整理着官袍。
他抬起下颌,轻蔑一笑,“听闻上官大人已有了案件头绪?江某洗耳恭听。”
一张不服气的脸,明摆着是要找茬。
上官若微微一笑,并未搭理他的冷嘲热讽,而是转头看向李重翊。
对方懒懒地靠在廊柱上,栗色瞳仁沉敛不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得到默许后,她稍稍清了清嗓音,开口道:
“诸位,大理寺数日侦破此案,至此已有定论。”
“此刻,我将在此详述案件经过。若是在叙述过程中,凶手自行招认,大理寺会据情酌定,向圣人上书,请求从轻发落。”
她的目光从庭院中三人身上缓缓掠过。
然而,片刻的沉寂后,仍无人开口。
她心中微微一叹——果然,能忍至今日的人,又岂会轻易招认?
她敛起眸光,迎着韩国公夫妇殷殷的目光,语声沉静:
“此案并无高明的手法,只是我们都被凶手的障眼法骗了。”
“让我们回到案情最初——”
她转身望向楼上,隔着人群与昏黄的灯火,目光锁定在小牡丹身上。
“小牡丹,戌时二刻,你前往敲门,发现韩小郎君满身是血,他正向你求救,是吗?”
小牡丹被众人注视,略有些紧张,但还是点了点头,“是的。”
上官若微微一笑,转头看向江无涯,“多亏江大人,此刻诸位都已知晓,那日屋内的香球中,确实含有十足的迷香。”
江无涯轻嗤一声,似是不耐,但没有作声反驳。
上官若继续道,“韩小郎君与淑娘皆中了迷药。只是韩小郎君身躯壮硕,迷药起效较慢;而淑娘身形娇小,彼时早已昏倒。”
“但诸位可曾想过?韩小郎君既然被刺得满身是血,按理说,他必然见过凶手的形貌——哪怕凶手是蒙面行事。”
“如果换作常人,遭受刺杀时,求救时应当怎么喊?”
韩国公略一思索,沉声答道:
“‘救命——有蒙面人要杀我!’或是‘有人行凶,往东逃去了!’”
“不错。”上官若微微颔首,“但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
她回身,再次望向楼上,语声清朗,“小牡丹,韩小郎君在求救时,可曾提及刺客?可曾说过‘有人要杀他’?”
小牡丹睁大眼睛,怔然片刻,旋即摇头,“没有!他只是喊了‘救命’二字。”
话音落地,庭院中瞬间一片哗然,细碎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动。
江无涯的神色有些轻蔑,而李重翊仍静静望着她,不发一言。
“因此——”上官若环视四周,笃定道,“下官推测,小牡丹发现韩小郎君时,他还没有看见凶手,也就是说——他尚未遇刺。”
在众人的惊疑声中,她平静开口,“韩小郎君的实际遇刺时间,在戌时二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