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距离陡然拉近,薛仪是从没见过这般直爽的女子,这时不禁目光微垂,耳根也有些泛红起来。
对方看他这样的反应,更是转着一双眸子,笑吟吟地越发看个不停了。
灵峰密林之中,穆疏槐行礼起身,抬起头来,骇然就是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孔,这张面孔甚至因为本来修道之故,衬着那一袭白衣,萦绕着几分飘然出尘之感。
昊月两手抱臂,淡淡道:“天元宗的天珠峰弟子,这就是你的新身份?”
“不错,秦子仲,这个身体很方便。尊上这次封印了魔丹,是个明智的选择,毕竟那天元宗老祖若是辨别出我两人的魔息,可不会善罢甘休的。”白衣人轻声道,“毕竟,那可是杀徒的大仇啊。”
两百多年前,他们曾联手杀害的一个高阶修士,可曾是仙宗的一位大人物。
为此,昊月正要问他:“引起穹崖这个化神修士的注意已在我意料之内,不过,为何连乔家长老也会搅入其中。”
白衣人温雅一笑,道:“我与乔老怪的是非恩怨,就不必将尊上牵扯进来了,毕竟那是数百年前的事了,只是那老怪能够辨认出我逃脱牢笼的术法,确实麻烦。”
“既然你也知道这天元宗是非甚多,为何还选择此地?”
“十多日前,我从魔域逃出后途经此地,不慎杀了几个百姓,便立刻引起了天元宗的注意,考虑到日后行动便利,我夺舍了他们中一个修为尚可的弟子,现在正是融合完全的阶段。”
“穆疏槐的身体已经被你练就魔功七层,在这修|真界也难有敌手,为何轻易舍了他?”
“为了摆脱赤水牢诸魔的监视,我将右手献作影身,骗过狱司的耳目,争取了一个月的时间来查清里面的秘密。那具身体已经残缺,对我已经没有用处。何况,我做了穆疏槐三十多年,也做够了。”
昊月不置可否,道:“我听手下说你陷落赤水牢,仍十分关心穆家庄的情况,还以为你真的被那家人暖了一片寒心。”
“不过三十多年的红尘一度,也没什么放不下,那穆家小侄儿是个修真奇才,将来若是硬要与我对立的话,我依然可以将他一剑杀了。”
他说这话时,那语气并无太多起伏之感,倒真是个十足无情之人。
昊月知道他改换身份已经越来越随性,一颗心也越发冷酷,故而并未横加指责,道:“那赤水牢里埋藏着让驭舒祀容都十分忌惮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无法用目力去辨别它的真正形态,结界的禁制太过强大,我还未接近得那阵法的核心,只是利用元神前往探过一刹,便感知到连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灼热,磅礴的气息,看起来超出了道与魔的界限!”
昊月道:“非道非魔,那就是驭舒祀容想要占为己有的力量?”
“不。”白衣人摇摇头,谨慎道,“不对,赤水牢里的那些东西,足以摧毁整个魔域,我能够感觉得到——那东西是这天下任何人都无法驾驭的。若尊上还坚持与驭舒祀容抗争下去,还需另想它法!”
“那股力量既然能让他魔族王以魔息护之,为何不能为我所用?”
“属下已经将当时情形,刻录在蜃楼玉中,请尊上找到合适的时机,一看便知。”他说着,便递上来一块紫蓝色的扳指,是他们魔域人专门用来记录影像的器物,与道派中乾坤仪的效果相似。
昊月接过扳指,并没有立即查看。
“赤水牢的事请尊上自行斟酌,属下也不便多说了。倒是尊上这些时日所历,就没什么与属下说的么?”
他在魔尊面前虽然自称属下,然而这个魔修与奇璧等人不同,以他自身独特的功法来说,是称得上够与昊月过招的魔道强者,年岁也较之更长,因此免不了提点几句。
昊月将两手背负身后,两眼紧紧盯着对方:“穆兄想听什么?”
“时至今日,你为什么没有遵从约定?”对方当下直言不讳道。
昊月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脸色瞬间一沉。
对方全然不惧他的脸色如何,便继续道,“若是能及早取下他的首级,你的师父知道了,也该是高兴的。”
昊月冷冷说道:“你不是他,又怎么知道他会高兴?”
白衣人道:“你师父深恨此人,至晚年仍受尽折磨,若是你替他把这个仇人杀了,他老人家怎么会不高兴呢··”
“以前我是清楚的,现在却有些不明了。”
对方显然觉得这些都是托词,禁不住道:“传说乙云山的靖华真人是个容色绝美,不与俗同的人物。怎么,魔尊大人可是见了他,也被迷住了?”
昊月心头一震,全然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话来,不禁既惊且怒,冷声道:“你在胡说什么!”
“被我说中了是么。呵,两百多年前,也有一位乙云弟子因他之故,差点被逐出师门,所以看到他那张脸,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穆疏槐,在没有搞清楚真相之前,就算我杀了他,也一点意义都没有。”昊月道。
听见他如此坚决的回答,白衣人心中有生了千万种猜测,他收敛起那一抹轻狂的笑意,镇静道:“怎么会没有意义,您的魔功之所以不能完全恢复,还不是因为他的存在。”
昊月打断了他的话:“这是驭舒祀容的谎言。”
“谎言?”白衣人眸色微动。
“上次,我在乙云动了一次手,却在那一刻无故失去了意识,等我醒来的时候,薛仪身上的伤,已经不见了,而我脑海中,也没了那段记忆。”昊月闭上眼睛,眉关紧锁。
白衣人显然不信:“难道是您身体里那东西,苏醒了?”
“近些日子,我的身体时好时坏,才有了他可乘之机,他在试图控制我,现在我封锁魔丹,可以完全抑制他的成长。”他伸出一只手,轻声道。
“他是你的师父,以前你能吞噬了他,现在的你,也一样可以。”白衣人靠近他,在他耳旁轻声话语,犹如致幻的魔音一般:“你就那样任由他夺回你这具身体,而无动于衷么?”
一段急欲掩藏的血腥过往,就这样被他撕开了一道裂口。
昊月猛然将他推开,几乎失控地道:“住口!你不明白,今时不同往日!”
白衣人仍然不见怒色,维持着平静:“魔尊大人,您知道我与奇璧他们不同,他们有非你为王不可的理由,我却没有,现在我舍弃了穆疏槐的身体,在您身前的我,就连穆疏槐都不是。现在,我全力辅助你为尊主,无非是因为你曾是最有希望夺得修真天下的那个人。”
“你在逼我动手?”
“并非如此,魔尊大人,动不动手全在乎你,这只是属下对您的忠告罢了。”
昊月勃然大怒,脸色却是骇人的苍白:“你真不怕我杀了你。”
对方笑道:“穆疏槐已经是我第八具载体,用了三十多年,也可以轻易为我所弃。现在魔域王族驭舒氏最隐秘的禁术,已经被我学得八成,从今往后,我再也不需要担心身体承受不住我这颗过于强大的魔丹而腐烂,我不惧你的蛊毒,也不惧你对我的格杀,你抓不住我的。”
昊月一双眼仍然紧盯着他,仿佛在判断他此话的分量,随后,他似乎也略有动摇。
他问道:“那我现在应该唤你什么?”
白衣人回道:“你可以唤我最初的名字,江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