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蝶闪闪烁烁,扑闪着灵动的翅膀,瞬间没入了荒郊,只见四周乱石林立,那蝶影便停在石上一人的指端,闪动两下翅膀。
蒙着面纱的妙龄女子正是受到枯叶蝶的指引,来到了此人的跟前。
她单膝跪在地上,立刻取下了面纱,恭敬请示道:“属下奇璧,受召前来,请尊上指示!”
说话的女子容貌俏丽,浑身没有一丝的魔气,面上敷着一层雪白的脂粉,妆容精致,红艳的唇色衬得一张脸鲜艳欲滴,正是失踪多时的宋家女子。
自燕回城分别后,奇璧便藉由寄身在这个女子身上的部分神识,完全控制了她的身体。随后联合散落在人间的魔修势力,就是为了魔尊预备发动的最后一战作万全的准备。
半月不见,眼见昊月身上却添了伤势,她不敢多问,只把头伏地,听命差遣。
昊月单手震灭影蝶,看向她身后的巨石,却道:“你带了人来?”
石后面那人听见此言,也不再隐藏,连忙转到跟前与奇璧一并跪下:“尊上圣安,属下复命来迟。”
那人因为来得急切,还未及整理仪容,却不掩他清雅气质,此时单膝跪在地上,也是无限的风度。
昊月面对本该身处乙云的连桐,淡然道,“复命?本座暂时离开麒麟域内,乙云诸事,你本来无须禀报,又何来复命?”
奇璧不料尊上见了他,并未有十分欢喜,背上发着虚汗,连忙与他撇清关系道:“尊上明察,属下只因在燕回城中与连桐会晤一次,当时他说有要事禀告,只是那时您已南行,我放出影蝶又被困在那瘴气林中。这次听闻尊上急召,我不得已,才允他跟来···”
连桐抿了抿唇,此次出现,确实是他出于私心,然而,他也并非没有正当理由。
于是道:“请尊上息怒,属下此次出山,是替掌门寻找一位合剑峰失踪弟子的下落,因为属下认为掌门此举可疑,故而来报。”
昊月有些要动怒的意思,语气越发沉冷,“你去离灵域,赶至这刘洲城寻本座,便只为了这等小事?”
连桐道:“那位弟子失踪之前,属下发现他一直被绝云峰长老暗中看顾。这刘长老一向不管俗事,只专注打理祭祀一切事宜,能使得动此人的,不是掌门,就是曾居在绝云峰的那位···”
提及了这层关系之后,连桐悄然抬眸,果然看见尊上的脸色,有了些许变化。
昊月收敛了些许怒意,微一颔首:“他是什么身份,竟然让慎迦如此郑重其事?”
这位魔尊大人虽然道法高强,却实在不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只要足够大胆地直视他,再加以揣摩,就能知道他的心思。此时,连桐只要轻轻一望,便得到了心中的答案。
他果然是,极其在意与那修士有关的任何事。
连桐心中紧张,嘴上却恭敬回道:“此人是合剑峰新收的弟子,唤作穆落,也是穆左使的亲侄子。”
“是他?”他记得,当时在轮道大会上,确实见到过刘道阳出手救过那个孩子。当时还道···还道他是受命于那人,来监视自己一举一动的,却原来不是。
连桐道:“如今穆左使下落不明,而竟溪是唯一不惧魔族王势力而与之交好的魔族。这位弟子的失踪,很可能与他有关。竟溪大概也察觉到魔族王想要染指人界的计划,才有此动作。”
昊月道:“魔族王要对付乙云?”
连桐答道,“极有可能。慎迦为了找到这位弟子下落,此前又派出合剑峰的两位弟子与我分头行事,在火凤域和上方天岭等地都做了安排,目前,也就仅剩下道修不入的魔域一处未查。”
“你借此机返回魔域,倒也可行。”昊月看着外面天色,道,“时间不多了,无论祀容将要做什么,尽量拖慢他的脚步。”
“属下明白,然而在此之前,”他小心观察着魔尊的反应,“因为担心您在那修士身边,难免束缚手脚,若是尊上准许,我现有一计……”
“这是你的真实来意?”昊月冷眸对他,突然开口道。
连桐没藏住那一瞬间惊愕的神色,再次俯身低首,冒死进言道:“那修士实力不俗,若是等他恢复修为,后果不堪设想,请您尽早决断!”
魔尊道,“我说过,此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同样的话,在乙云时他便问过,然而换来了同样的回答。
连桐心头一惊,尊上一开始就不动手,或许还可以解释为忌惮乙云慎迦的耳目,如今他们两人已远离乙云,那慎迦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足为虑啊。
他不得不提醒道:“请尊上务必记住,任何强大的人修,都是我们魔域人首先清除的障碍。”
“怎么,你在命令我?”对方冷冷道。
他浑身一僵,“请尊上恕罪,属下所言,都是为了我们魔域的大业。根据线报,行寂山上诸位古魔族长老,已经快瞒不住了,您的身体也需要尽快恢复,若是我们与魔族王···”
昊月冷笑道:“你是眼瞎了吗?他魔族王纵容了古魔族的作乱,又将我逼至这个地步,一向祸心暗藏,这时候不设法剪除我方羽翼,我倒会觉得奇怪了。难不成,你还奢望他能与我联手,去对付古魔三族么。”
以他对祀容的了解,他绝不会做有益于任何一方的事。所以,他猜不透他此次前来刘洲城的目的。
难道,仅仅是给他看这个东西?
他单手攥紧祀容施舍一般遗留下来的,那颗变得越发灰暗的红色晶石。
他这次走火入魔,突然魔功不继,也是因为身体里那个东西,出了变化。
等到这个红色晶石完全变成黑色,他会有性命之忧,魔族王对他身体的弱点非常清楚。
连桐脱口而出:“发动兵变的是古魔族的旁支,实力有限,祀容大人他也是···”
“什么祀容大人?如果我问你为何纵火烧了藏经阁,你敢说实话吗?”他那道冰凉如水的视线落在前面的人身上,眼中流转有股悄然升起的暗火,渐渐将原本按压下的情绪烧的更加旺盛。
连桐脸上满是震惊之色,“那藏书阁失火并非属下所为,不,属下也从不曾接到祀容大……他魔族王任何的命令!请尊上相信属下!”
“灭除灵脉,至使大陆再无人修,这本是我魔族世代所愿,本座派你蛰伏在乙云中数百年,意在找到《断脉》一书。如今他却要你一把火要将藏书阁烧个干净,难道不是在向本座示威么?”
他凤眸微垂,原本明显的怒色已经淡去,此时正微微笑道,“恐怕那本书,从来是他的子毋须有,他堂堂魔族之王,满口胡言,本座与他可还有很多的账要算。”
跪地之人猛然伏在地上,十指陷进土里,沉痛道:“属下没有···”
若论起来,他连桐也只不过是三百年前,魔族王轻轻一指,随意舍与魔尊的一个玩物罢了,昊月似乎也从不曾真心信任于他,不过是看他拥有一副人类的身体,加上那道绝佳灵根,行事还有些作用罢了。
“退下,去领罚。”昊月冷冷说出一句。
对方听此,顿时脸色煞白,他知道自己的一时心急,已经彻底激怒了魔尊,只能维持表面的体面,缓缓道了一声:“是。”
说罢,便踉跄两步,退了出去。
奇璧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露出后怕之色。
魔尊在这人身上留有世上最狠毒的蛊虫,故而并不需要他的解释,只要动一动手指···
而那蛊虫作乱的情形,他也只见过一次。
当时这个姓连的,连端着那张高高在上的脸都做不到,便当着众人的面,突然伏在地上,痛至失禁。
见尊上一双眼再次汇聚在自己身上,奇璧直觉浑身打了个冷战,唯恐遭到连累,连忙开口道: “尊上息怒,魔族王杀了我们那么多魔修的兄弟,便是我们的莫大仇敌,奇璧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个姓连的一人同侍二主,他早看他碍眼,此时魔族内乱,这人若肯乖乖呆在那道修门下,或许还能减少嫌疑,可他偏偏不肯安分,如今撞在尊上的眼前,不是诚心讨不痛快么?
枉他先前却还忌惮着此人在尊上心中的位置,而被迫将他引至尊上跟前,如今被尊上无情斥退,自己又岂能独善其身?
他这么一想,便忍不住后背发毛。
昊月见他如此惧怕,不禁冷笑道:“本座又不曾问你的罪,你在怕什么?”
“属、属下惶恐!”奇璧低俯下头,就是一通认错。
昊月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种诚惶诚恐的姿态,一时还有些不太习惯了,眉头一皱道:“奇璧,我此次召你前来,可不是要听这些。”
“尊上有何吩咐,属下万死···属下听令!”他瞬间清醒过来。
昊月摆了摆手,低声道:“先前与我同道的那几个人,你是认得的。”
奇璧一愣,“属下认得。”
他颔首道,“如今你还身处行寂山中,替我暗中留意竟家所有的府邸,若是发现他们的踪迹,不必声张,即刻来报。”
当时那个碎玉成阵的魔阵,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似乎就是古魔族中竟家的独门秘术。
奇璧不知底细,忍不住吃了一惊:“那群人修如何会突然到了魔域?”
难怪尊上能够只身来此,原来是那群人竟然大胆闯入我魔域重地!他正要开口发问,却想到方才连桐的下场,便识趣地不再多言。
“要赶在魔域爆发最后一战前,将他们转移出去。”魔尊说完这句,心中竟是微微的不安,那个蠢修士,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