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看的眼睛都直了:“好、好像有吧。”
宋铘向说话者看了过去。
他这张脸是照着关楼主自己的相貌描画的,肖似个三四分,若是匆匆一瞥的路人,应该还不至于认得出来。
果然,那小厮看了一阵,犹豫着说道:“看着像是天字二号的住客,昨日跟着那一行人方才到的。”
“哦哦,想起来了,对对···是她,是她。”掌柜的认了认她头上的朱钗发饰,依稀有点印象,自然忙不迭点头。
那朔方门派遣来追查的人也候在店内多时,方才多次催促,皆被刘七爷等人出面周旋,打发了回去。
此时宋铘姗姗来迟,却原来是如此一个美人,那一通待发作的脾气也就压了下去。
“姑娘,得罪了,我们也是秉公办事。”为首的朔方门弟子,一身标志性的窄袖白衣,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他一旁打下手的另一位弟子,便将那仪器重又打开。
此时店里测试完毕的人,都挤做一堆,伸头纷纷张望着那边的情形。
因着那个为首男子,据说是朔方门下某个峰下的门内弟子,为人又斯文礼貌,便是结束了审查,还对他多有流连之意。
宋铘看了那桌上的仪器,笑了笑,娇滴滴开口道:“这也没什么,刚才我弄脏了衣裳,方换了一件出来,让你们久等了才是。”
他这样轻轻的笑,也是晃眼好看得紧。
众人不敢多看,只低头看他将手放在灵元球上,那一根根手指莹润细白,修长有力,几人垂目看着,心里便猜测她是哪个道派的剑修,长得这样可人模样,却不敢轻易招惹。
那为首男子面色从容,心底却着实是有些无奈,正想着,这里若是真有什么歹徒,早就跑了,还要他这样一个个地验?
不过,上头开口吩咐,他照例也要做做样子。
只见那灵元球滴溜溜地转了几转,却没有任何的声息。
那男子才与师弟对视一眼,奇怪道:“原来姑娘并无灵根?”
宋铘道:“我确实没有灵根,不可以的吗?”
那人道:“可以,不过这碧云城中,到底鲜少有像姑娘这样孤身一人在外行走的,若非修者,还请往后多加注意了。”
他本也是这样好意提醒一句,并没有其他意思。
宋铘却灵眸一转,便指着二楼一处人物,嗔道:“谁说我是独自出行的?我还有个朋友在上面,他师出名门,闲杂人等还不敢轻易近我的身呢!”
他手指的方向,正是薛仪几人因放心不下他,此时在那二楼的出口处看着。突然被这样指认,几人表面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心头直想把他摔在地上揍。
“哦?不知是何派的弟子,能得姑娘如此赞誉?”那男子道。
宋铘笑道:“麒麟境最强之门,乙云派呀!”
那人听到乙云二字,脸色一变,忙起身拱手,道:“原来是乙云派的道友,失敬失敬!”
在场的人听见他们师从乙云,那原本或放肆或轻视的眼神,肉眼可见地纷纷变换,最后窃窃私语起来。
这朔方门的人既然作了道礼,这边便没有不还的礼数。
于是肖长老暗自咬牙切齿,正要动身下去,那宋铘却拿手指撇了撇,道:“不是你,不是你,是你后面那个有纬纱遮面的!”
薛仪见他点名自己,微一抬眸,心道,不知这小家伙又想搞什么鬼。
肖长老在后面跟着薛仪,下了楼来,在经过宋铘身边的时候,还特意对他做了个口型:“你哥说你死定了。”
宋铘见了,非但不怕,反而越发嚣张地道:“他因为喜欢打架斗殴,惹是生非,前天才被人打肿了脸蛋儿,现在怕出来见人,便用头纱遮住面容,道友可不要见怪。”
他这话一出口,还把乙云的声誉都搭进去了,薛仪又不能真的摘下帷帽以证其伪,直把肖长老气得五窍生烟。
所幸那朔方门的听了这小姑娘如此说法,也只当她是玩笑,半点没放心上。宋铘正是得意非常,抬头看一眼楼上,若不是恭清和一个眼神递了过去,只怕他还要更加肆无忌惮地抹黑,以报被迫易容之仇。
那为首男子,便再次做了道礼:“朔方门静莲峰门下魏涉,不想这碧云城小小地界,也能招来乙云派的道友,今日得见,果然气度不凡,只不知足下尊姓?”
朔方门距离乙云万里之遥,要说深情厚谊确实谈不上,不过各为一方强派,彼此多为惺惺相惜,绝不像那天元宗的倨傲气焰,一心要跟乙云这等上古道脉争个高低的意思。
何况朔方门中坐镇着一个化神初期的老祖,老祖心怀慈悲,还曾为天下的百年运势占过一卦,卦象中现出东方气运异常,关系苍生的箴语。
那东方一带,不正是乙云派所在么。
虽不知箴语细解如何,但门生谨遵老祖之意,一律需避了此派锋芒。
那魏涉正暗自思忖间,这边帷帽之内,却传来一个十分好听的声音:“在下薛仪,乙云派元法峰下弟子,原是途经此地,也不曾料到能在此得遇朔方门中人,幸会了。”
那人首先一惊,随后便觉甚是惋惜,道:”薛道友原来拜入掌门座下,想必天资卓绝,非同凡响!可恨小弟有要务在身,不便就此讨教道法,互相切磋了。”
薛仪道:“在下入道尚浅,当不得魏道友请教二字。朔方门从上方天岭赶来,听闻,是为了追查与魔道勾结的嫌犯一事?”
他虽是这样轻声相问,但魏涉却无故生出些诚惶诚恐之感。细想对方的语气之中,也算平淡舒缓,并无咄咄逼人的地方,实不该有这种错觉。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与魔道有关也只是那村民随口上报,还未经查实。不过有人擅用灵力,扰乱人间秩序,却是证据确凿。”说到此处,他稍微犹豫一阵,才道,“眼下我派只来了数人,那测灵仪又只探得这周边一带有些隐约的动静,要想找出那胡为的修士,还要靠这城中道派援助了。”
肖长老见惯了风浪,心头门清,一下子就听出来那朔方门弟子的求助之意,连忙开口道:“可惜我们还要前往镰州处理一宗要事,如若不然,必定竭力相助。”
那魏涉抬头看着他身旁之人,问道:“这位是?”
“肖师弟是玄器峰门下弟子,因为心挂着门派委任之事,原定在今晚动身北上,这是怕我再生变卦,着急开口了。”
肖长老马上赔礼道:“失礼,失礼!”
魏涉听那戴帷帽之人的声音清越,估计也就二十来岁年纪,而这位肖师弟已经初显老态,这入道先后,粗略一算,更加坐实了这位薛姓弟子修为高绝的猜测,继而看向薛仪的眼神,便越发崇敬。
他怪道:“在下听得乙云藏书阁遭逢大火,十分邪异,薛道友这么着急前往镰州,莫非那纵火的凶徒已经有了眉目?”
藏书阁失火一事,果然已经传到各大门派耳中去了。
薛仪至今对此事没有任何头绪,不过这时候也可以拿来搪塞过去:“正在查,有些线索指向镰州一带,此番只是过去确认一下。顺道,也是送这位宋姑娘回刘洲城去。”
那男子倒不再关心那位姑娘的事,他想了想,突然往前走上半步,悄声说道:“据闻,贵派失火是魔修所为,也不知真伪?”
薛仪心头一沉,不知他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消息,此时不便回应了他,便摇摇头道:“此事非同一般,乙云也尚未抓到什么确凿证据,不敢胡乱猜测。”
那人听到薛仪说话,声调越发清冷,便以为他失了继续交谈的兴趣。不禁哂然一笑,实在是在外难得撞见他们乙云的弟子,这一发说得多了,倒显得自己过于热情,故而心中羞惭,才并未再行多问。
“贵派事忙,在下也不便耽误。”他转身对那一旁人道,“掌柜的,都齐了是吗?”
“齐了齐了,都在这里,官人忙活了大半天,都歇歇喝口茶再走吧?”他嘴上这么说,但那浑身心都做出了送客的姿势。
耽误了这么久,不知错过了多少生意。
另一位弟子便将灵元球收入囊中,对他师兄做了个眼色。
那魏涉便赔礼道:“今日一别,我们后会有期。”
薛仪自然不知对方如何话锋急转,突然请辞,不过这也正中下怀,几人一道拱手作别,回道:“后会有期。”
那朔方门弟子摆摆手,便让众人退了出去。
待几人重又回到房内,宋铘刚想偷溜着说去盥洗,被恭清和一把揪住。
肖长老对宋小公子翻了个白眼,抱着两手在一旁生着闷气。
“这帮人倒是图了省事,亏还要担负起监管整个修真大陆的职责。这次是我们走运了,下次若真是魔修,只怕情况就不同了。”关楼主说这话时是又喜又忧,叹了一气。
薛仪将门关上,低声说道:“虽然被简单糊弄过去了,但此地到底不宜久留。”
肖长老依在柱旁,两指夹着一片金叶子样的物件,应和道:“放心吧前辈,我这小孤叶舟十分节省灵力,现在我体内真元也调回了七八成,到了夜晚,便可北上。”
薛仪自然信得肖长老的安排,见他说可,便能放下心来。
恭清和见薛仪仍是苍白的面色,本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遵从了他的意思,将自家弟弟拖入房内,叫他收拾行李去。
宋铘心头堵着闷气,在旁边骂了一句:“偏心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