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仪走近一看,只见他脸色苍白,清瘦得不似人形,那一身纱质的白衣穿在他身上,更衬得他骨架单薄,弱质纤纤。
他惊叹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羸弱之人,看起来,整个人仿佛是宣纸做成的,又薄又轻。伸手过去一探,发现这人脉象孱弱,经脉滞涩,直有命不长久之症。
他皱了皱眉,又往上移动一寸,就要去探他心脉,那男子的手却突然一动,猛然将薛仪的手腕反向一扣!
地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此时睁开的一双眼睛,里面尽是幽深冰冷,凝神间又透出一股浓烈的杀戮之气,薛仪接触到这双眼睛,忍不住微微一愣。
这双眼透出一丝莫名熟悉之感,他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遇到过。
待要细看,那股汹涌的杀气转瞬间雾散云消,蒸腾不见,这人又是一副呆滞无神的模样。
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风夕后一步走近去看,也被他这突然的动作给吓了一跳:“这···这人怎么回事?”
他师尊拨开树枝,低咳了几声,缓缓道,“在魔修窝巢中发现的,我见他与其他人隔离开来,觉得颇为蹊跷,才抬出来单独处理。”
“可是,在日光下放到现在,身上非但没有蛊虫流出,醒后还一直是这个痴痴呆呆的样子,什么也问不出来。我便检查了他的脉象和血液,并没什么古怪。”
听他这般说,薛仪又低头察看一番,轻声问他:“是有哪处不适吗?”
那人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脸色似乎越发苍白,又一语不发,抓住他的手越来越紧。
薛仪挣了睁,居然还没有挣脱。
“奇怪,他怎么抓着你不放?”风夕摸了摸下巴,并不出手帮忙。
薛仪掏出一颗镇气安神的丹药,放在他嘴边,那人一双漆黑的眼只轻轻眨了一下,双唇微启,把药吞进口中,似乎有了些声息。
见他愿意吞药,手劲儿也慢慢放松下来,薛仪立刻反手一握,再次送入灵元,试探一遍——经络凝滞,又确实只是个身体较为虚弱的常人而已。
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风夕侧身看过去,怪道:“看来这人还有意识啊,也不像中了蛊毒,莫非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变成这样的?”
“不清楚,不过···” 总感觉他身上有股奇特的气息。
风夕摆摆手:“既然是无辜百姓,带回去交给城卫府尹,听候安置便是。虽然此处的魔修已经被杀尽,但是魔族发现异常也是迟早的问题。”
他话音刚落,左肩突然吃重一坠,才发现有人倒在自己肩上。
“哎?师尊!”风夕连忙伸手拦住,见对方唇色泛白,呼吸细弱。
“他受了重伤,加上灵力耗尽,看来已经硬撑了很久时间。”薛仪又将地上的白衣男子扶了起来,回头道, “魔域与镰州皆为灵气稀薄之地,我们不宜久留,先将他们送出去。”
“那行,我知道盟会中有个通晓治愈密术的圣手,兴许还没离开城内,先回去吧。” 风夕当即背起自家师尊,往回就走。
薛仪将地上的人横抱起来,才真切感受到这人果真像一架朽木人偶似的,浑身轻若鸿羽,抱起身时,还能听到骨骼转动传来咯咯的声音,惊得他立刻将手上的力道放轻。
两人前后跳上半崖,迅速进入了裂缝深处,待回到原来法阵处,已成狼藉一片,原本已降的魔修尽皆倒地。
薛仪三步并作两步,探出他们已经脉搏全无,不禁吃惊道,“是谁杀了他们?”
“我所施加的禁制破了,小蟠龙也不在此处。必然是他恢复得差不多,把那魔修杀了,再自己逃出阵外去了。”风夕道,“如今,我们先离开此地,其余容后再细究。”
说罢便要跃上阵柱。
薛仪止住了他,道,“这阵法原理我大概能明白一二,时间紧迫,这次便让我来吧。”说罢便飞身上了铁柱台上,依照风夕先前的方法,将剑刺入了阵柱之中。
灵力经剑身,迅速涌出整个铁柱阵外,法阵在受到扰动的瞬间,立刻迅猛地运转起来。
风夕心中一惊,抬头望向薛仪落在阵中心的身影,某些疑惑,已经有了解释。
“世间万物,都在经历时间的淘洗回归平淡,转眼成空,唯有遗憾之事化成心结,时间长了,反而越发看重。”深处鬼山之中,一道紫色的人影独靠在树上,看着远处的法阵被强行破解,气流疾转,不禁轻声感叹道。
树下有另一道人影听了此话,微微一震,忍不住回头提醒他:“祀容大人,还请慎言。”
“难道你心底,也没有一丝的不甘?”那人反问道。
“主上自有他的决断,他既然愿意跟着那个人修,亲自了结因果,”他平静道,“我等顺着他的意便是了。”
那人道:“我何曾不顺着他的意?”
树底下那人沉默一阵,闭目轻叹,识趣地岔开话题道:“收集尸血一事,已经被众位长老知晓,此事不得不终止叫停,大人若有其他安排,请您尽管吩咐。”
“依你说,我如今做什么好呢?”那人饶有兴味地问道。
对方应道:“自然是派人去将法阵堵死,免得那几个修士去而复返?”
“不对,”紫衣轻笑一声,“若由我们着手,就不好玩了。”
“可是法阵已被发现,若不及早处理,只怕危及魔域安全。”
“我们不需要耗费一兵一卒,自会有人替我们收拾。”紫衣人跳落树下,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他回头笑道,“都说人心叵测,其实是没有看透实质罢了,你且等着看吧。”
他一向猜不透他的心思,便道:“看什么?”
日光被阴沉沉的乌云所隐,暖意霎时间消失,莫测的天象之下,只看得见粗糙坚硬的岩石晕出点微弱的寒意。
“与你打个赌,输了便来领罚罢。”紫衣之人并袖一挥,黑气平地四起,已经拾步走进了黑暗中,消失在原地。
那人见他已经离开,自思一番,随即召出一人吩咐过几句,便跟着返回了行寂山中,只等着他的话是否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