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饱肚子,季胥不忘收拾那些鸭蛋。
季凤正惦记这事,喜道:“阿姊可是要做那吃食了?”
两个妹妹都好奇不已,跟前跟后的。
只见她从屋下的柴草里头,抽了一把松柏枝出来,冲洗干净在陶釜里头熬煮,得到半釜黑漆漆的水。
看得季凤直皱眉,却见那黑水放凉了,被季胥倒进石灰里头,过上一会子,又加了盐,甚至灶膛里的草木灰,如此用木棍搅拌一番,得到一盆灰黑灰黑的浆。
那原本好好的鸭蛋,一个个到那浆里裹上一圈,又沾上层掺了稻壳的草木灰,被搁在罐子里头。
季凤满是疑惑,“阿姊,这鸭蛋沾了石灰,还能吃吗?会不会烧坏肠子?”
石灰可是用来灼蚀腐肉的。
季胥笑道:“能吃的,这石灰方才遇水已经变成熟石灰了,阿姊要做的这皮蛋,石灰可是关窍。”
关于皮蛋,最早的文字记载是明孝宗十七年的《竹屿山房杂部》:“混沌子:取燃炭灰一斗,石灰一升,盐水调入,锅烹一沸,俟温,苴于卵上,五七日,黄白混为一处。”文中的“混沌子”便是皮蛋的雏形。
西汉是没有皮蛋的,季胥想着,这买卖兴许可做,家里要尽快攒钱盖瓦房,自然得寻些别的进项。
“皮蛋?”凤、珠二妹异口同声,睁圆了眼。
季胥点头,只见皮蛋尽数裹浆存在罐里,她又去屋后挖了些黄泥巴来,用来密封罐口,一面道:
“如此等上二十日左右,便能启开来,吃上皮蛋了。”
妹妹们听了,后来对着搁在里屋墙角的陶罐,摸了又摸,这心里又是好奇,又是企盼。
因着这场秋雨,凉意从坛口窗子涌进来,她们睡着睡着,不知不觉便像猫儿似的抱在一处取暖。
好在次日是个大晴天,天上挂起轮日阳,晒着水潮潮的泥巴地。
乡市的白玉蒸饼没有前些天好卖,接连两日,只卖出四十个,比不上前头能卖大几十个。
眼下刚缴完赋税,大多数人家无异于脱了层皮,勒紧裤腰带过活,连稻米都省着过冬,先吃些豆饭度日,哪里有余钱去买面食这样精细的东西;
至于肉馅儿蒸饼,到乡市有些凉了,且价钱贵些,只卖的十五个,其中十个还是家底相对殷实的李屠夫买去的。
数了数,如今家里有二百四十钱,离买瓦的四千钱还远着,眼看这天就要凉下来,越早盖房才算了却心头大事。
不过季胥也没有气馁,房暂时盖不起,就先做秋衣御寒,只有一身衣裳实在太窘迫了,卖完蒸饼便去到陈家。
院门敞着,西屋传出织机声,她至院内喊道:“庄婶儿在家吗?”
机抒声停了停,庄氏从西屋出来了,一身粗布襦衣,发髻上没有余的装饰,眉眼笑起来透着股质朴,
“胥女?快进屋坐,前儿你送来的水引馎饦,我们一家子吃了,都说很好。”
她招呼着,一面捧出珍贵的鼠脯来招待她。
时人食鼠,尤其是田鼠,陈家耕了田,稻子一结穗便引的田鼠来偷吃,粮食是庄稼人的命根子,陈老伯并陈大便会设陷阱捕了来,一来保住了粮食,二来还能开个荤。
这鼠脯,是把肉切成块,煨了姜椒盐豉来煮熟,再晒成脯干,如今盛在陶盘里,一粒粒的,和后世的牛肉粒有些相像。
这是秋日里做的,一直存着舍不得吃,原是要元日过后,方拿来款待亲戚的。
庄氏还要拿碗倒水与她,季胥拉住她,
“婶儿先别忙,我有事想先问问婶儿,您家可有麻布卖?我想买个半匹,与我们三姊妹各做身秋衣。”
“有的有的。”庄氏忙不迭点头。
如今秋收过去,她在农事上也清闲下来,得空便在西屋纺布,如今家家户户都种粳稻,也种苎麻,纺了麻布自家穿,余的再拿去乡市卖钱贴补家用,她君姑吕媪正是因此,才到处捡些零零碎碎的野麻回来。
“家里正有纺好的半匹多布,原想攒够一匹拿到布肆去卖的,你若要半匹,可巧家里有。”
庄氏喜不自胜,布肆要满一匹才收,她手上功夫再快,纺够一匹也还要半个多月,如今能卖半匹,得些银钱,家里日子也好松泛些。
“那婶儿家的半匹布就卖与我吧。”
庄氏织布的手艺在本固里是极好的,她这就拿出备好的二百钱。
“要不了这么多,一匹麻布,我卖到乡市的布肆,能得三百钱,
半匹的话,你给一百五十钱便足够了。”
庄氏从西屋将半匹布抱出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