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利把妹妹放在地上,牵手逗她玩,两只手拉着一前一后摇晃,
“牵郎郎,拽妹妹,踏破瓦儿不着地……”
王麻子高些声,“阿翁问你话呢,再没别的?”
王绵被逗得吃吃笑,王利也笑起来,一面说:“我哪知道,小珠给我蒸饼我就跑回来了。”
“你同小珠玩的这样好?”王麻子嘴角露出丝笑,“那你明儿悄悄问问她,她家那蒸饼是如何做的?”
又教他,“问这话时,尤其避着二凤。”
王利可算听出来了,又是叫他去做偷鸡摸狗的事,他顿生不愿,
“我不问,那是她家的手艺,我帮小珠拾柴,她也高兴分我蒸饼吃。”
怪不得,原来柴禾是帮别家拾的,王麻子骂骂咧咧,
“你这蠢笨的,若是自家也有这门手艺,还愁没蒸饼吃?
怎么就没随了我,尽学了你阿母那妇人心肠……”
陈穗儿兄妹得了蒸饼,也不在外玩了,一径开心跑回家去的。
陈家条件比季胥家、王家略好些,但好不到哪去,一家七口挤住的是两间草屋,有七亩半祖传薄田。
自从陈大今春犯漯病,跛了右足,家里缺少一个做工的劳力之后,日子越发紧巴巴。
两孩子回来时,头发花白的吕媪正在屋檐下刮麻,这明日就要纳口算钱了,他们家成年大口多,这一算,可就要六百钱呐,一下把家底给掏空了。
所以吕媪平时见到了路边、山里啊,那些零零散散的野生苎麻,都会割回家来,刮了洗了来晒,多纺点麻布,补贴家用,不然这个冬天可咋过。
“大母,张嘴。”
只听见孙女跑回来的声音,吕媪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就被塞了块软乎的蒸饼。
淡淡的甜滋味在嘴里化开,这对吃惯糙食的舌头来说无疑是种享受,吕媪却皱皱眉,
“怎的又塞给我。”
“我和兄刚吃过了,大母再吃点,可好吃了。”
其实俩小家伙今天各自的半块蒸饼都没舍得吃,想留给大母他们吃,家里最近为了省那口算钱,都在吃豆饭了。
没餐没整的,吕媪哪舍得吃,“留着晡食吃罢,那会子,你们的大兄也回来了。”
陈狗儿听着话,便珍惜的把蒸饼放到灶屋的碗里去了,倒扣着一只盘,防着老鼠。
他们的大兄陈车儿,在盛昌里的窑场做那下力气的苦活,吃着这样软甜的东西该有多喜欢。
这活儿原是他们的阿翁陈大在做,自打犯了一种漯病,跛腿之后就没法下工了,不过在家也歇不下来,这会子和孩子们的大父陈老伯,去田里锄草了。
“可有谢谢小珠?”
吕媪一边刮麻,问道。
这面食吃着多好啊,白面做出来的,那白面听说卖到六十钱一斛。
这蒸饼,人胥女在乡市里能卖到一钱一个,这样拿来分给他们,吕媪心里眼里,满是感激。
此时梓树旁的崔家,也在叨咕季胥。
崔家有三十亩地,那丰收的稻谷家里头晒不开,匀了一半去谷场晾晒,因这家女儿崔思并小儿崔广耀,照大人说的,各持一竹棒,去谷场挥赶鸡鸭鸟雀了,这会子家里头静悄悄的。
廖氏便拉着她丈夫崔大,在东屋里聊起家里大男崔广宗的亲事来,
“我看这门亲可做,胥女是个有庖厨手艺的,娶回家也不怕把咱家带累穷,还能给咱家挣钱。”
她家住的,乃是一堂三室,盖的是瓦,前面还围了泥院墙,在本固里条件能排中上,一开始当真瞧不上瓮牖草舍的季胥。
然这两天可都听说了,胥女不仅卖蒸饼,还帮冯家庖厨。
想那会儿王麻子打趣,要她拿三斛稻谷许了季胥来做新妇,如今细细琢磨起来了。
崔大:“这事可问过广宗,也不知他可钟意那胥女。”
“这有何难?那胥女模样越发长开了,生的白,模样好,就是瘦了点,力气也不够,我瞧她抱一对甑和鬲,都得歇了又歇,怕是种田上不能下力,
但不打紧哪,会的一手庖厨,能挣钱,待他过些时日回来,我再同他说一说,他保准点头。”
他家崔广宗在县里铁肆做学徒,农忙才放回家两天,如今又回去铁肆打铁了,并未在家,等学成为打铁匠,那可是很吃香的。
崔大想了想,道:“眼下那胥女在你眼里又是百般好的了?别忘了她有两个妹妹,瞧她们感情好的,难不成她还能撇下妹妹嫁来?
定要看顾的,想那小珠七岁上就该纳口赋,待两人十五岁上又该纳算赋,吃穿嚼用哪一项不是花销,这笔账你可算仔细了?”
说的廖氏默住半日。
崔大道:“她不过凑巧得了田啬夫的大单,那蒸饼还能日日好卖?不过新鲜一阵子罢了,
明日就得纳赋了,先看看她能不能纳上口算钱,之后又是个什么端底,若凭她这手艺能起得起房子,倒还能做这门亲,我也算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