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食就吃半碗豆粥,还是水多豆少,哪有力气干活……”
“就是,偏生催的这样紧,这两天的役可真不是人干的。”
田啬夫刚收了鞭,卷在腰间,只言片语的吹到他耳内,不禁捏了拳,亭里那些个厨啬夫可真贪,钱按标准收了,餐食却不按标准来做,知道这帮人是刑役人员,朝食就送来两桶稀的不能再稀的豆粥,三十个人分,这没吃够,谁愿意卖力干活?
一扭头,只见对面田埂上,一监工小吏正从一个女娘手里接过个什么吃食,看着白胖软乎,啃了一口,像是面食,不知具体是何。
女娘从他手里接过一枚钱,田啬夫立时看懂了,喝道:
“速速离开!此地闲杂人等不许入内!”
叫卖吃食竟叫卖到公田来了。
话说季胥听完隔壁田地妇人的告诫,都退出去了,是被小吏招手叫唤,这才进来卖与他。
如今听闻田啬夫的驱赶,只见是个面容糙黑,身形魁梧的男子,裹着方石青粗布帻巾,一身皂葛布的短襦,为着行动利落,裤脚还绑了白布条。
提气喝那一声,怕是十里外都能听着,吓的季珠直往她身后躲藏,小耗子似的乱战,季胥拍了拍身后的妹妹,让她别怕,这就配合的提起柳篮离开。
那买了白玉蒸饼的小吏也被唬了一跳,后想想,他是县里狱曹的,被派来监工这批在刑犯人,并不归一个食俸二百斛的田啬夫管,便宽了心,啃食着蒸饼,一面陪笑道:
“啬夫莫恼,我喊这女娘过来的,亭里送的都是些什么应付人的吃食,那豆粥,撒泡尿就没了,我买个蒸饼来垫垫肚子,别说,这白玉蒸饼可真好吃,庄啬夫要不也买来尝尝?”
“慢着。”田啬夫庄盖邑叫住她。
“你这蒸饼是自己做的?”他问道。
“正是。”
“我看看。”田啬夫说。
季胥揭开麻布,露出篮里光滑细腻的蒸饼。
“好吃管饱,吃了做活有力气。”她将狱吏抱怨的话听了进去。
此时的亭,设在乡里的也称乡亭,亭长总揽一亭事务。亭内还有屋舍、厨房,不仅给外出的平民百姓提供住宿,还负责接待官吏,像他们这片公田的吃食就是亭内的厨啬夫负责。
这田啬夫方才一个劲在催刑役们抓紧收割,可底下窸窸窣窣的埋怨,就季胥站这一会,便有不少吹到耳内。
因此她特地强调蒸饼的饱腹感。
“吃饱了,兴许比鞭子好使。”
这是在说他不该鞭挞那些犯懒的汉子?庄盖邑这才正色以待起来,只见这女娘生的单薄,木簪别着发,半旧的襦衣,将妹妹护在后头,自己倒临危不惧,方才换旁人被他一喝,早吓软塌了。
他一年四季在此地,面容晒的黝黑粗糙,嗓门又粗浑,等闲毛贼都不敢来偷盗他监守的这片公田。
“数一数,还剩多少个?”并未分证她那话。
“白玉蒸饼还剩十五个,红糖的还剩二十五个。”
“我都要了。”庄盖邑道。
狱吏惊道:“这加起来可得有四十个,碗口大小一个呢,怪道你生猛高大,一气能吃完这么多?”
据说这庄盖邑之所以能任这田啬夫,皆因他生有怪力。
前年,县里富户曾举行扛鼎赛,在门前立着一高大的青铜鼎,若谁将鼎举过头顶,能得百钱。
十里八乡不少力士闻风而至,可双臂暴了筋,那大鼎都纹丝不动,最后竟被一个年十五的儿郎给高举过头顶,那人便是庄盖邑,原是个浑身血腥气的杀猪匠。
后来县官听说,便荐举他来这监守这片毛贼猖獗的公田,别说,自打庄盖邑做了这田啬夫,这带公田一直安安生生的,没有一次遭了盗的。
庄盖邑道:“非我一人吃,给地里那三十个汉子一人发一个,做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