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伯连忙请罪:“老奴不知,何时得罪了四娘子?”
沈宁溪:“我今日和五妹妹去马场,发现五妹妹的白泥,比我的红七要健硕多了,不仅如此,五妹妹赛马还赢了我。”
“爹,五妹妹赛马何时赢过我?仔细一问,才知道府里新来了一位马夫,是他在替五妹妹照料白泥,哼,说此人有多厉害,我是不信的,不过,我倒是不妨让他试一试,可我还没开口,就听说此人已经被赶出府。”
“爹,你说巧不巧?”
十五岁的沈宁溪,骄纵,任性,天真散漫没有顾及。
沈晁对阿豨有点印象,疑惑地问风伯:“不是说了,让阿豨留在府里吗?”
风伯脑中急速运转,他可以对五娘子撒谎,但不能对大老爷撒谎,更不能把自己对五娘子的猜测说出来。
想了想,道:“回大老爷,此人在进府之前,混迹于乡野之间,行事作风颇为张扬跋扈,老奴怕,留此人在府里,会给府里招来祸事。”
“哦?”沈父眼里流露出淡淡的遗憾。
风伯看了,心思微定,道:“此人行事仗义,但不知分寸,老奴也是最近才查到,前几日他一个朋友杀了人,他不仅没有报官,而且窝藏罪犯,贿赂衙门,帮助这个朋友躲过一劫。”
“这样的人,老奴不敢让他进府里来。”
沈宁溪暗暗心惊,攥紧了衣袖。
王靖宗是有一些野性,狂狷不羁,不受管束,但没想到他竟还做下这样的事。
王丞相怎会让这样的人进入王府?
然而,想再多,就算知道王靖宗有再多不堪,那也不能不让他留下来。
要怎么才能把王靖宗留下?他包庇罪犯还怎么留在府里?不知分寸......包庇杀人罪犯?杀人?可是,父兄就没杀过人吗?
沈宁溪顿悟。
父兄也杀过人,为了襄助王大将军,父兄在宁州起兵,直奔建康城,手里的刀剑,指的正是今日的同僚。
杀人又如何?
这个世界死的人还少吗?锋利的刀刃不刺进仇人的身体,就会被仇人杀死在利刃之下。
又不是他杀人,窝藏罪犯而已。
这个世上,犯罪的人多了去,未必就都是恶人,若杀的是该杀之人,他这就是为民除害!
仿佛一下子有了底气,沈宁溪目光轻移,问:“风伯可有去查他为何包庇朋友?他的朋友犯了什么错?”
风伯还真的就了解了案情,不过,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他这位朋友是城里的铁匠,名叫刘二,在铺子里与一位书生发生争执,一时激愤,用手里的刀将书生砍死。”
“案子简单,书生家境贫寒,阿豨拿钱消灾,衙门也就放过此事没再追究,就在阿豨回府的前一日,刘二已经回了铺子,继续开张做生意,此案就此结束。”
沈宁溪疑惑:“一个书生,为何去铁匠铺?”
到了这里,风伯算是明白了,四娘子铁了心要留下阿豨。
他倒是没有产生其他想法,毕竟四娘子有婚约在身,与袁公子书信频繁都是有目共睹,不会生出不该有的想法。
至于五娘子,或许他可以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思及此,风伯退让一步,道:“听说是路过。”
沈宁溪看向沈父:“一个书生,平白无故地去铁铺,还与人发生争执,这本就不符合常理,最后不管是不是不小心殒命,此事都定当另有蹊跷。爹,咱们若仅凭这一件事就赶他出府,岂不是一叶障目?”
沈父略有沉思,阿豨他是见过的,他不信此人不辨是非。
沈宁溪见有戏,拉住沈父的袖子,面带羞涩,低声道:“再说,我也就是让他养几个月的马,等女儿出嫁了,随便你们怎么打发他。”
沈父大笑,指着她笑骂:“胡闹,女儿家家的,不知羞耻,让人看了笑话。”
风伯面色恢复如常,亦是笑意盈盈,躬身道:“是老奴思虑不周,明日就去和阿豨说,让他再留三个月。”
三个月,既应了四娘子的要求,也让五娘子来不及做什么。
三个月?
沈宁溪立刻明白,三个月,这是袁沈两家商定的婚期。
没想到没了刘少夫人从中作梗,婚事会进展得怎么快,一时间喜不自胜。
果断道:“行,就三个月。”
三个月,褚家无论如何也入不了建康城。
气氛宽松下来,沈父又叮嘱几句,沈宁溪才从书房退出。
走出门时,抬头仰望星空,月朗星疏,明天是个好天气。
解决了王靖宗这个大麻烦,沈宁溪开始放纵自己沉浸在即将嫁人的喜悦中。
翌日,袁家派人来拿庚帖。
刘少夫人此时以为,袁昭的新决策的确不错,当初两家仓促定下婚事,也没核个凶吉,这次,她正好替弟弟算算。
袁昭不知道姐姐的想法,不过,是他亲自带着媒媪上门的。
今日休沐,袁昭就想起了沈宁溪。
他虽是晋王身边的近臣,但几大世家勾心斗角,说话处处暗藏玄机,一天下来,十分疲累,原本他以为自己融入的很快,已经习惯了官场风云,然而,直至那日与沈宁溪相遇,他方觉知,自己从来未有那般轻松过。
以前在书信往来中,他也觉得和她相谈甚欢,不过总觉得这其中有着“纸上谈兵”的错觉,纸张会在人与人交往中去掉一些杂陈,增添几分色泽。
有时候,他能从字里行间看出她的青涩,但那日见面,袁昭是真的觉得,父亲给他定的这门亲事,对了。
“纸上谈兵”确实会误导人,有时候,现实会令人更加惊喜。
他和她说琴棋书画,她信手拈来,不仅能明白他的意境风趣,还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给他带来许多意外惊喜。
他和她说起玄学,她能侃侃而谈,就算有些经史并未完全明白其中深意,她也能坦然接受。
犹记得她秀眉微蹙,凝思询问。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个我不完全能明白,幼儿学步,长大学识,尤可用这句作为解释,但如你现今这般,早已学富五车,饱览群书,还要如何学习?难道不是学以致用,方为大道?若一直沉浸在书山之中,还如何能振兴家业,造福百姓?”
看得出,她在认真地学,并非敷衍他。
虽见识有限,但听了他的解释,她能顿悟,比一般的学子领悟得还要快。
长姊如母,待他细致入微,但对这些生涩难懂的东西向来敬而远之,与他说不到一块,也无法理解“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的深意。
没想到,她虽然年幼,却有如此多的见识和胸怀。
她给他太多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