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不会求人?”谢宁之拿起蒲扇对着小炉煽起来,“是欠惠王殿下的人情还是你的人情。”
“你这是什么话?我让白榆去传话,说我不小心误食竹舍的竹叶,突发恶疾马上就病得要死了,让他速来竹舍一趟,不然就等着提头向唐府解释吧。”
“……”
沈相楠虽然说不了话,此时也目瞪口呆地看向唐梧念,他想说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这么荒谬的话也只有唐大人你能说出口。
“让我看看,堂堂钦天监正怎么吃个叶子能把自己吃死了,没咽气我随手送你一程啊。”
庞大夫迈着大步子进了竹舍,背上是沉重的药箱,看起来风尘仆仆,睡眼惺忪,一看就能猜到是刚入睡不久被生生拉起来的。
他凑近认真瞧了瞧唐梧念,随后唠叨起来,“又不好好睡觉啊你,再这样早晚要思虑过度活活累死,你自己注意点嘛,小小年纪别天天瞎七八操心,再什么天大的事能大过吃好睡好嘛。”
“你去和陛下说,让我休个半年十载的假,我身上什么病都好了,到时候你就能过你的逍遥日子去。”唐梧念如实说。
“你想得倒美!”庞大夫将背上的药箱重重放下,“骗我来到底干什么?我就说你是不安好心折腾我,伤员在哪儿呢?谢先生吗?”
庞大夫左右探头,其实这屋子里算上他也总共才四人而已,唐梧念漫不经心扬起下巴朝沈相楠的方向点了点。
谢宁之转身郑重的对庞大夫拱手问候,“是这位,我的学生,他今日受了大刺激,现下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劳烦庞大夫这个时辰还专程来竹舍,谢某代他谢过庞大夫医者仁心。
“哎呦,你倒是奇了怪,当初把你从鬼门关捞回来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样谢我。”
庞大夫边笑边打量起沈相楠的状态,他不免注意到沈相楠的眼睛已经红肿的厉害,甚至依然蔓延着未消散的血丝,脖颈处还有惊心动魄的红痕以及手指用力留下的痕迹,庞大夫欲言又止,最终没有把那句“这是受了什么刺激”问出口。
他捣鼓沈相楠的脸好一番,最后说:“没什么大碍,不是这辈子都说不出话,火烧着呢吧?”庞大夫瞧完便心里有数,打开箱子不知在翻找什么。
“温度是够的。”谢宁之的手悬在小炉上方来回抚过。
“哎,找着了。”庞大夫掏出卷着的一块蓝布,随即摊开在桌面,沈相楠看清了摆在他面前的是什么东西,瞳孔微微放大。
整整齐齐一排的银针,数不清具体有多少,从粗到细静静躺在沈相楠的眼前。
他不禁有些紧张,庞大夫在那银针上摸索,寻找究竟哪一根比较合适,沈相楠无声吞咽下一口唾液,像是在等待刽子手挑选凌迟自己的刑具。
庞大夫终于挑选好银针,将那幸运的银针抽出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那针头说粗不粗,说细也不细,就在沈相楠以为马上就要受刑时,庞大夫将那银针放在炉火上反复翻滚。
谢宁之将他的举动收尽眼底,他无声往沈相楠身旁走去,几乎是下意识的,沈相楠在谢宁之向他靠来的瞬间,不自觉地捻上谢宁之的袖边。
“不痛不痛的啊,马上就好勒,还你一个百灵鸟的嗓子。”庞大夫把针烧热后,拨开沈相楠脑后的碎发,向穴口扎去。
沈相楠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两眼一闭,眉头紧锁,还有紧紧捏住谢宁之的衣袖,捏出一道又一道褶皱。
“一根好像不够,要不再来一根吧。”庞大夫认真说。
沈相楠干脆不睁开眼了,他今天哭过太多场,现在没什么眼泪可流,眼眶还随他闭眼的动作火辣辣的生疼。但是他实在不敢去细想自己的脖子后面插满银针的模样,好像下一秒就会害怕的当场晕厥过去,那也太丢脸了。
“哎,这样应该好了嘛,你等会哈,等会再拔。”庞大夫欣赏自己面前刺猬一样的可怜人,满意叮嘱。
“这一两天可能还是不能流利的说话,不过应该是能发出声音了,再煮几方药汤就没什么问题,比你俩随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病不起的烂身子骨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庞大夫又从药箱里掏出墨笔,刷刷不停的把药方写下。
“治不好不是你这大夫的问题吗?但凡这么多年喝药管用的话,我亲自给你题“妙手回春”的匾额,落款就写恭廉殿所赠。”唐梧念说。
“哎我的祖宗哟,我费尽心力为了治好你每日每夜觉都睡不好,你倒好,三天两头折腾自己的身体,还怪我的药汤不起效?苍天可鉴我医者仁心,你要真倒了,哪个会放过我勒?”
“你的药苦的我无从下口,当初在闽州过的日子都没你的药苦。”唐梧念埋冤。
“良药苦口没听过?你读书读到哪里去了嘛!”庞大夫欲哭无泪,他转头苦口婆心对沈相楠说:“听着啊娃娃,药按时吃,不能忘不能倒,再忙也要好好睡觉,可别学他俩,一个茶当药喝一个愿意喝的时候才愿意喝,这身子得什么时候才能养起来?”
“我会盯着他好好喝药,辛苦庞大夫。”谢宁之点头示意。
沈相楠一边点头,一边看向谢宁之。
我也会盯着谢先生好好养身体的,他是这么想对庞大夫说。
现在的他承受不起任何人从身边离开的代价。
尤其是谢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