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兄?沈兄?”他唤了几声,随即笑起来,“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最近过得还好吧?”
傅与刚问完话,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冻疮频生,青紫干裂,再看看沈相楠如今的模样,早没有当初在百家巷时的窘迫,不论是头发还是衣着明显是被人精心准备整理过的。
这样的模样在他身上毫不违和,傅与甚至觉得他生下来就应该是今天的样子,长身玉立,仪态万千。
傅与唏嘘感慨,沈相楠如今同自己现在的模样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看来沈兄最近是过得不错。”傅与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失落,却并没有讽刺沈相楠的意思,他是有听说过恭廉殿将设第六座的消息,而那人竟然就是沈相楠。
“托的是傅公子的福气。”沈相楠如实说,若不是因为傅与带他去了傅氏的清淡会,或许如今他还不能站在这里。
“我现在哪还有什么福气可言呢?”傅与自嘲道,“或许连日子也没有几日可过了吧。”
“听先生说今日此事便有了结果,调换米粮一案,不是你做的对吧?”沈相楠问。
“是我做的。”傅与干脆利落回答。
沈相楠亲耳将这四个字听进去了,他抓住帷帽的双手逐渐收紧,良久,他说:“你撒谎,你不敢。你想不到,也做不了。”
“嗯?原来在沈兄眼里我是这么没用的人?”傅与笑了,越笑越放肆,“没有人告诉你吗?调换米粮一案我已经认罪了,刘知县的口供同我一致,三日后,我便要问斩了。”
傅与抬手向沈相楠比了一个数字,沈相楠觉得他笑的惊悚,好似要疯了。
“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认罪?”沈相楠不解,他依然不相信是傅与能做出的事。
“你怎么这么天真?沈兄,这里已经不是你的百家巷了,我和你说是我做的你不相信,难道非要我说不是我做的你才满意吗?就算我这样说了,你能怎么办?你能将我救出去吗?”傅与越说言语越激烈。
“你想死我拦不了,你要是不想死为什么要认罪?”沈相楠也毫不客气,他向傅与靠近,压低声音问:“是不是傅家逼你?你是迫不得已?”
傅与听沈相楠这么一说,瞪大双瞳死盯住沈相楠,泪水瞬间不受控制夺眶而出,嘴里说不出一句话。
沈相楠见他神情,就明白自己猜对了。
“傅立鸿的手段还不好猜吗?我还不了解你吗?他拿什么胁迫你?”沈相楠追问。
“是我做的!是我做的!你别再说了!”傅与愣了一会儿,抬手擦去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水,快步和沈相楠拉开距离,对他高声喊道:“沈相楠,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这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你难道就甘心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吗?你不想求一个公道吗?”沈相楠不明白傅与为什么事到如今还咬口不放,是真想一心求死吗?
“事到如今,我横竖都是要死,与我而言公道又有什么用?我只知道现在需要死的只有我一个,你再胡言乱语,那死的就是我母亲,我妹妹!”
沈相楠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看着傅与双手捂住眼睛,蹲在自己面前轻声啜泣,嘴里不断喃喃:“是我做的,认罪书上是我,死的人也是我,你就当是这样吧,算我求你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沈相楠想伸出手,这一刻,他发觉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他知道了又怎么样呢?要求大理寺重审此案?谁来护住傅与的母亲和妹妹?她们都在傅立鸿的手上。还是说他要找一个替死鬼换傅与出去?那他和傅立鸿又有什么两样。
他究竟是为什么要来,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无能,无力,公道只在人心,也只存于人心而已。
刘知县只说调换粮仓的是傅家公子,却没有说是哪一位傅家公子,沈相楠在那时就该逼他把名字说出口。
“是我的错。”沈相楠眼神晦暗,神色疲倦。
“二十年,短短二十年,我还有太多东西没有看过,玩过……谁会嫌日子过得少呢?我只恨我没有学会他的狠辣,或许今日就不是这样的结果。”
傅与冷笑道,“和沈兄说的一样,我想不到什么法子,也做不了任何事情,从小就受他们欺负,出事把我推出去受罚,将事情全推到我的头上,或许那时候就注定我该是这样的结果。”
“没有什么注定,这不是你该承担的,他会为他的言行付出代价,他该偿命。”沈相楠一字一句坚定说。
傅与吸了把鼻涕,重新整理自己狼狈的面容站起,他艰难的扯出一抹微笑面对沈相楠:“沈兄,多谢你来看我。”
沈相楠抬眼看他,眼里是道不尽的酸涩。
“我妹妹已经许了人家,是崔家幼子,我这一死,她大概还要拖上些时日才能出嫁了,以后有别人护着她,总比待在傅家提心吊胆过日子的好,只可惜我喝不上她的喜酒,看不见她出嫁的模样了。”
“你有话要带给她吗?”沈相楠问。
傅与凝视手心片刻,“兄长在天上保佑她平安喜乐,长命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