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放纵,不计后果。
他很久没有像这样凭心任性去做一件事。
谢宁之道:“让你下来,你还真跳下来。”
谢宁之确实被他动作一惊,在沈相楠落向他的片刻之间,谢宁之发觉沈相楠眉目里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霎时呼吸一颤。
不是害怕会掉落水中,而是想再看久一点,那抹属于少年人的轻狂。
木舟为心,一圈一圈荡起的涟漪因为沈相楠的大动作连绵不绝。
“难得这样任性一次,幸好没掉进湖里,若是让先生受凉感上风寒,我实在是不敢再出宫了。”沈相楠将衣袖的褶子一一整理好。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事吗?”谢宁之反问,“看不出来你会害怕什么。”
确实不怕了,在遇见谢宁之后,沈相楠一点点拾回很多年前,只为求所谓公道,义无反顾的自己。
不用看人脸色行事,不用阿谀奉承那些纨绔子弟,只是沈相楠自己,只做沈相楠自己。
这是谢宁之在日复一日里给予他的底气。
拱桥下的倒影与湖水相应成一轮弯月,二人相对,谢宁之手中那盏小莲花灯不过微弱一星烛火,隐约勾勒出他的轮廓,眼中神色忽明忽暗。
“方才先生逛过灯市了吧,不为我留一盏灯吗?”沈相楠随意说,他觉得自己被谢宁之宠的越来越像小孩。
“本就是留给你的。”谢宁之将手中莲花灯捧向沈相楠。
沈相楠本无心一问,他默然看向谢宁之许久,然后抬手接过那盏花灯。
沈相楠在谢宁之这里收到太多第一次,第一次收到压岁钱,第一次收到花灯。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这句话沈相楠问过了,他全身上下究竟哪里值得先生对他这样好?
“先生方才问,我还害怕什么。”沈相楠的手轻轻抚过莲花灯上精雕细琢的轮廓。
“我怕南柯一梦,一响贪欢。”
如此美梦,若是有一天消散殆尽,沈相楠再难经受第二遍。
所幸,沈相楠多年梦魇,在住进竹舍之后几乎不见,萦绕竹舍的药香将他一次次从困境抽离,朝夕可见,是谢宁之的模样。
“如果不想走,再待几日也无妨。”谢宁之安慰他。
沈相楠摇摇头,他并非因为要回宫而伤感,他当百家巷是他的家乡,可是父母早不在身旁,人去房空,物是人非。
百家巷是他的少时梦,他却不眷恋,他总要走出这片小小沃土,去见天地广阔。
可如今,沈相楠开始依恋竹舍带给他的一切,要是有一日让他离开竹舍,他是千万不愿意。
木舟随湖水漂流,四周并无夺彩景色可言,沈相楠却不觉得寂寥。
“好安静啊。”沈相楠不经意说。
“先生,会唱曲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谢宁之道。
“来的路上,想起阿娘很久之前哄我入眠的曲子,很久未曾听过了。”
“若是还记得,不妨唱来听听。”
沈相楠很久未曾记起,但是他绝对忘不了,那是母亲三日未眠在他睡梦中哼起的旋律,等到天明时分,他睁开眼寻不见母亲,往后再未听过这首曲子。
沈相楠沉思片刻,将那首旋律婉转吟起。
一曲毕,沈相楠没想过还能有一日哼完这首曲子,有些恍惚地低头看着莲花灯发怔。
今夜卓然不同,天地仿若暂放二人,远渡尘世之外的安宁,喧嚷烟消云散,愔然一片。
就在出神时,沈相楠再次听见那段旋律,是刚才他哼过的曲子。
谢宁之重新谱词,一字一句,随旋律落尽沈相楠耳中。
白玉簪下,不经意散落的几缕发丝在清风掠过时若若飘起,木舟缓缓渡过拱桥,月明星稀,涟漪未散尽。
寂寂天地,谁的心上陡然一响。
如春盈满,撞清残冬旧雪,施舍枯枝将生星星绿芽。
胸口似被堵塞一般,为何一呼一吸如此艰难。
一曲再毕,意犹未尽。
沈相楠的目光随手心上小心翼翼捧起的莲花灯盏明灭,他从未觉得眼前的白玉簪如此刺眼,烧灼寸寸肌肤,直至染上心口,盖过二十年青山绿水,催得他唯记一人模样。
“砰——!”
不远处一声巨响划开夜幕,霎时湖面染上诡异的红晕。
“走水了!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