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夫人又说:“到底他真正想要的,我亦不能补全,这点关心对他来说并不够。那孩子心里面太孤独了,若吟也不能完全走进他心里,所以你今日来,我其实倒替他高兴。”
付雪竹有些讶异,欢夫人竟然会如此了解温睿廷的心思。她颇有些受宠若惊,问道:“夫人竟不似温宗主那般疑我利用温公子的感情挑唆逍遥宗与冷非门的关系,又或者担心受我连累?”
欢夫人笑了笑,越发对她生了兴趣。面前这一张正值青春的脸,虽然不是她自己的,然而皮肉日渐贴合,早已能承载她的任何喜怒哀乐。如果付雪竹笑起来,必叫人如沐春风,心生怜爱。可她辗转良多思虑良多,如今不过只能怀着忐忑之情躺在陌生床榻上,说出这样一番针对她自己的诛心之论。
何谓“慧极必伤”,欢夫人今日算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旁人会如何非议,她心里都明白,却依旧要来,这算不算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天真呢?
欢夫人说:“你今年才十八吧?这七窍玲珑心也不知随了谁。显元有他身为宗主的立场,在其位谋其政罢了,但我敬重南宫宗主的人品,他的女儿,断不至于如此。”
“……谢谢您,相信我。”提及父亲,付雪竹胸中难免怅然。
“我虽不喜温睿廷太过自我,但感情一事,还是不要留下太多遗憾为好。”话到最后,欢夫人的声音渐弱,更像是喃喃自语。哀人亦或自哀,到底不能分清。不待付雪竹回复,她又话锋一转,“睡吧,等明日叫人将垂花阁收拾出来,你便到那儿去住。”随即翻了个身,面朝另一侧卧下了。
“嗯。”付雪竹低声应道。
次日一早,付雪竹并未见到温睿廷和温若吟的身影,询问旁人才知,他们昨晚被欢夫人罚去山下各镇张贴寻人启事,为的是帮小橙子和另外几人寻亲。这些人里,有去处的已经被逍遥宗弟子护送下山,没有去处的就留下来干点杂活,总能度日。
温家兄妹因忙到脚不沾地,一夜未眠,清晨上山后便各自回房补觉了。
付雪竹想了想,托人熬了锅乌鸡汤给他们补气提神。
她突然清闲下来,有些不大适应,并心知这日后或许皆是如此。既然上了山来,便没有那么容易离开,这外头发生的事,想必温显元亦没有理由叫她知道。
如此作想,付雪竹突然觉得此身离江湖甚远。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眼前逍遥宗一片和平之景,就算是被蒙蔽,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胡乱用过早饭后,付雪竹遂又拾起剑,于庭中钻研起剑术来。
日前在冷非门练剑无非是临时抱佛脚,毕竟自她失去灵力以来,荒废剑道之日已难计数,许多招式早就生疏了。如今真正静下心来持剑,失而复得之情尤为凸显,加之对未来的隐隐担忧,修行竟不似年少时那般得过且过,反而有几分乐在其中。
付雪竹下定决心要在逍遥宗苦修,温睿廷自然不甘落后,只待腕伤恢复,便日日同她一道修习。对他来说,此举既能提升实力,又能正大光明跟付雪竹待在一处,简直是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他向来是温家的反面教材,夫子一提起就头疼的人物典型,以及温显元和欢夫人的重点批判对象。如今浪子回头金不换,反倒衬托得温若吟懒散懈怠,里外不是人,叫她在付雪竹面前好一阵抱怨。
可喜的是,逍遥宗其他弟子们对于付雪竹的到来也十分好奇。付雪竹不便到他们日常习武的校场上去,却抵挡不了他们常去垂花阁光顾的热情。弟子们总爱找她比拼个一招半式,顺便领教一下离月宗大名鼎鼎的广寒剑法,颇有种重新举办比武论道会的架势。
太华山的群峰像是高耸的围墙,圈出了只属于逍遥宗的一方天地。没过多久,付雪竹心中就生出这样一种念头:这世界其实大同小异,一座山与另一座山并没有本质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