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若吟有些被吓住了,呆呆地望着他。
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几近自毁的执着,还有自己的软弱。她动摇不了他的心,他的道,因为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说到底,家族代表不了他们的立场,如果付雪竹真的因为他们逍遥宗出了事,往后他们心中又该如何安宁?
她终是后退一步,憋住眼泪,默默侧身让开。
温睿廷看着温若吟,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道:“家里这边,就交给你了。”
温若吟有些讶异地仰头看着他。等她再回过神来,落寞地回眸向山下眺望之际,温睿廷已不在山中。
……
一时间,三大宗主齐聚秋月山,冷非墨和温显元身后还各跟随着十余名弟子。难以想象如果有无关者看到,将会把此情此景描述成怎样一种惊世骇俗的“盛况”。
不过此时,他们甚至互相都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全部目光的焦点都齐刷刷地投射在一个人的身上,就好像她才是今日这出戏目唯一的主角。
付雪竹站在原地,发现自己往日毫无知觉的丹田开始发烫。
那原本枯竭的经脉,像是盘根错节的死根突然触碰到了水源,一滴,两滴……从滋润到饱满,从躯干到四肢,无数的波涛涌了起来,在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掀起惊涛骇浪。
寸草不生的死寂从她身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生生不息,无穷无尽的力量,那是一片足以淹没一片森林的无边大海。它带来了另一种肃杀和威仪,也唤醒了心底最原始的渴望。无数愤怒的情绪将她清明的神宇一点一滴地浸泡,争相占据这具身体的主动权。
“付雪竹,哦不,南宫盈。你改名换姓,苟且偷生,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拥有无上力量的滋味不错吧?这可是你报仇血恨,千载难逢的良机啊!把他们也变成墓园的鬼魂,永世不能翻身!”
“看看你自己空无一物的身体,你早就恨透了那种无力感吧?”
“你还在压抑什么?你的痛苦,总要让他们也来尝尝才算公平!杀了他们!”
“杀杀杀杀杀杀!”
霎时间,攻守之势异也。
“擅闯者,死。”付雪竹眼里彻底蒙上一层阴霾,声音冰冷得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
她手中不知何时化形出一把剑来,此剑通体晶莹,似由黄水晶铸成,剑刃锋利无比。
在她动身的一刹那,冷非墨也动了。他一边挥袖在空中刻下咒文一边喝道:“替我争取时间!不能让她活着离开!”
温显元忍不住在心里骂娘,你躲在后边发号施令,让老子冲锋陷阵是吧?但他到底曾见识过那溢灵丹的威力,不敢懈怠以对,况且理性告诉他,也只有冷非墨独创的「封灵咒」可以压制因溢灵丹入魔的付雪竹。
无知者无畏,弟子们见宗主在一旁坐镇,率先不知天高地厚地冲上去,试图围堵付雪竹,却被她一个挥剑扫了出去,落花一般纷纷坠地。温显元只好硬着头皮顶上去,挥剑抗下了付雪竹的一击。
但还远远不够。付雪竹从前受隐神宗的温泉水滋养,又曾苦练心法,可以说这具身体是“万事俱备,只欠灵力”了。如今有了灵力,如有神助,只见她一个后空翻拉开距离,登时一条银钩在她身前横空出世,犹如一把夺命镰刀,朝着冷、温二位宗主的方向破空而去。
水晶剑释放的剑气周遭泛着淡淡金光,犹如繁星满目,天上仿佛凭空生出了一条正在迅速扩张的浩瀚银河。裂缝之内,万籁俱静,万物寂灭。
萧峦不禁喃喃道:“灵气化剑,她何时竟会了这广寒七式——下弦斩?”
他思量了一瞬,很快又将注意力从这片战场上移开,暗中传音给弟子青韫:”叫任何人不得靠近后山。另外,你去雪穹峰顶查探一番,看看是谁破坏了护山阵。”
防御间隙,温显元见萧峦缩在一边动也不动,破口大骂道:“你他丫搞出来的祸端,就不怕她把你这山头夷为平地?”
付雪竹牺牲自己,为的就是抵御外敌,帮离月宗拖延出一线生机,萧峦自然不会帮别人去对付她。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温宗主,我中了圣人散之毒,现下灵力不到三成,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温显元呼吸一滞,险些呕出一口老血,眼看自己正面是抵挡不住了,随即灵活地朝侧面一闪,把冷非墨给暴露在攻击之下。冷非墨眼瞧着「封灵咒」将成,却不得不抽身躲避,前功尽弃。付雪竹不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迎风而上,开始以一敌二。
温睿廷顶风趴在不远处的房顶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若是再靠近几步,易被三位宗主发现不说,还可能受到战斗的波及,于是他只好先躲在远处观望。付雪竹此时双目空洞,似乎已失了神智。她同冷、温二位宗主打斗,居然不落下风,甚至还隐隐有压制的趋势,这还是他认识的付雪竹吗?
不,即便是南宫盈,也绝无可能做到。
然而时隔多年,他不得不坦诚地告诉自己,在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切的前提下,他竟再次被她挥剑的身姿迷住了。
大脑如超载般难以运转,一种朦胧、原始、本能的感觉悄然升起——他的举心动念,皆属不可告人的罪恶和荒唐。
事实上,付雪竹不像是在挥剑,而是她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把剑,游刃有余地穿梭来去,光芒四射,凭肉眼仅仅只能捕捉到空中的残影。
战斗并非冷非墨的强项,眼看二人身上皆有所损,灵力也愈渐疲软,偏还近不得付雪竹的身,他心生一计,对温显元传音道:“将她引到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