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峦好像早预料到她会有所质疑,沉声解释道:“若想战胜对方,需得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说到底,可怕的不是冷非墨,更不是冷非门的弟子,而是你手上的那个东西。离月宗之所以遭此横祸,是因为对方以此为武器,我们却没有任何反制的能力。我把溢灵丹带回来,再透露消息出去,冷非门今后纵使想动离月宗,也不得不掂量掂量了。”
当下的离月宗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太平。所以萧峦其实早就想到会有人心怀不轨,故而以溢灵丹为饵,引其前来,并在墓园布下怨灵阵。也许闭关使敌人放松警惕,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付雪竹不免在心下自嘲道:“自己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太过冒失了。”
萧峦继续道:“至于其他的,你既不能把我的心挖出来看看,我无法证明,也不想证明。但我相信,我们的目标其实是一致的。我要秦骁平,也不仅是因为殊年的关系,还因为他嫉恶如仇,热血难平。如果我半途身陨……我想做的事,他定能接替我完成。”
“……我愿意相信您为离月宗所做的一切。但如今我回来了,萧宗主打算如何?”她刻意加重强调了“宗主”二字。其实她对所谓的夺回宗主之位并无斗志,对萧峦的话也已信了九成,但还想再试探一下他对南宫氏的忠心。
萧峦神色看不出喜怒,倒像是带着几分痛苦,“这个位置,坐上去的人,享其荣光,承其苦难,没有那么舒服的。以你现在的情况,即便宗主之位本应是你的,我也定难相让。”
萧峦此言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虚伪做作之态,付雪竹油然生出敬重之感。只是那顽强挺立的身影里似乎还隐现了一抹脆弱的东西,令人不禁悲从中来。
还没等她进一步做出反应,只见远处天光突然乍裂,如同山体上空原本笼罩着的一个玻璃泡泡轰然破碎,露出一片洗得发白的天空。
二人同一时间仰头望去。
“遭了,护山阵被毁了……好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萧峦面上终于显露出几分懊悔和凝重。
“现在是怎么回事?”伴随着大祸临头前的一丝侥幸心理,付雪竹脱口而出。
护山阵破碎意味着什么,她原本十分清楚。那里本是将秋月山同外界隔离开来的一块幕布,正如戏台幕后之人永远不会公然到台前来,这是一种保护,也是一块领地的标识。
如果不是她闯进怨灵阵,误打误撞地被萧峦当成了“内奸”,可能不会予真正的敌人可乘之机,这样一想,付雪竹更慌了。
萧峦没有直言,望着天空喃喃道:“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难道就这么结束了吗……”他深吸一口气,随即立刻一手抓住付雪竹的手腕,“跟我来。”
在付雪竹的余光中,几道流星般的火焰越来越近,直奔秋月山而来。
眼见离山中越来越远,二人已行至后山边缘,她连忙问道:“您要带我去哪?”
萧峦的声音早没有方才沉稳,但态度十分坚决:“你是南宫氏仅存的唯一血脉,你必须走。”
听到这句话,她的心猛地被刺痛了。
每一次,每一次在关键时刻她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曾经拥有或擅长的东西已经无可挽回地离开了你,漫长时间不断积攒下来的努力显得如此不堪一击,什么骄傲、自信、尊严,通通淹没在可能任人摆布的恐惧里,这是最痛彻人心的“失败”。
类似的场景在她的记忆中好像出现过,他们都设法保全她的性命,却忽视了那种像丧家之犬一样临阵脱逃所带来的痛苦,如同日夜扎在手心里的一根刺。不再流血,却也拔不出来。
付雪竹极力挣脱,在萧峦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推开了他。
“南宫氏早就没了,”她嘴边扯出一抹苦笑,一连后退了好几步,“以后离月宗务必仰仗您了,萧叔叔!”即便是萧峦,如今也不可能独自同冷非门抗衡。如果她此身这辈子还有什么价值的话,她只能想到此时此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一次,就让她来面对。这是她身为离月宗弟子的责任,她不会再逃了。
萧峦愣了两秒,随后就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那个盒子,现下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丹药塞入口中。
“不要!”萧峦近乎闪现过去,一把用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抵住她的喉咙,吼道:“快吐出来!”
有那么一瞬,他开始后悔自己把溢灵丹的事情告诉了她。
可惜萧峦体内余毒未清,灵力受限,动作比往常稍缓了一步,已经来不及了。
付雪竹背后,那几道流光如同末日里从天裂中倾泻而下的火山岩浆,倒映在萧峦的瞳孔里。
有些过错已然不可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