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付雪竹和温睿廷碰面时也几乎不曾打过招呼,关系似乎比往日还要疏远一些。
付雪竹隐约发现,温睿廷在同别人嘻嘻哈哈的时候,走神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的眼神习惯性地四处飘散,常常在碰到某个点后又猛地收回。一个人待着的时候,甚至旁边突然有人走过去搭话他也听不见,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他真的不想理会。
明明都已经这么不爽了,但是……他怎么一点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啊!
在温睿廷没有认出她的时候,付雪竹觉得自己像是穿了一件隐身衣,虽不算十足安全,言行举止倒也自在,现在却显然不行了。更奇怪的是,每次不小心同温睿廷的那种诡异的目光对视的时候,她就会有一种几近于被人捉奸的窘迫和尴尬。
好在,这些微妙的时刻在漫长的一天当中只能以眨眼的次数来计算,旁人发现不了太大的端倪。
还有一个原因是,令人头疼的中期考核笔试环节就要到了。
考试前一晚的学堂内灯火通明,许多人正奋笔疾书复习功课,也有人在求爷爷告奶奶借笔记抄。弟子们刚接连从外边回来没几天,心思尚未完全收回来,前几日也就尤其散漫了些,今夜才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悔不当初,什么叫大难临头,什么叫兄弟情义。
温若吟思量再三,把自己最近整理的笔记丢给坐在她后面的付雪竹,假装漫不经心地道:“我复习完了,给你个临时抱佛脚的机会。你要是因为笔试不合格被扫地出门,可真是丢死人了。”
付雪竹愣了愣,随后自以为礼貌地回绝道:“多谢,可惜我确实用不上。”
此刻她正在百无聊赖地翻阅一本医书,大海捞针般企图从中找到某种重新凝丹的方法或灵感。这就是她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至于考试,虽然她在隐神宗几乎没怎么听过课,但其实先生们讲的那些知识她从前早就学过了。离月宗极重理论教育和礼仪教养,这点与逍遥宗则大相径庭。
不过这话在温若吟听起来,实在无异于特权阶级的有恃无恐。她回头瞪着付雪竹,又瞟了眼付雪竹案头那些从一开始就好像从未翻开过的课本,努力遏制了自己想要一拳锤到她脑袋上的冲动,心想世界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不识好歹之人。
“哼,那你可别后悔。”说罢,温若吟拿着笔记走到康桓的书案旁,轻轻丢了上去,“喏,咱们大小姐看不上,赏给你了。”
康桓偏头看了一眼付雪竹,然后转过来朝温若吟笑道:“我正愁明天考试该怎么应付呢。雪竹冰雪聪明,想必已胸有成竹,这么好的东西,那我就笑纳了。”随即将本子摊开放在桌面上。
他倒惯会讨女孩欢心,两边都不得罪。温若吟冷哼一声,回到了原位。
付雪竹则突然抬头看了眼康桓身后空着的座位,心下隐隐担忧。
无人知晓,在这个月隐星稀的漫漫长夜,有一位少年曾独卧高檐,被风吹彻。他品味着一枚簪子的锋利,和一名少女的心。
……
翌日辰时,考试正式开始,方无伤担任监考官,同时也是阅卷人。随着修为精进,修真者的神识可以敏锐地探测周围的环境,亦能感应到细微的灵力波动,几乎所有作弊行为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形。
弟子们显然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先生面前讨到什么便宜,一个个正襟危坐。屋内笔声簌簌,弥漫着些许紧张凝重的氛围。长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东风时不时敲打窗棂,伴有隐隐惊雷。
付雪竹在试卷上挑了几处详写,又刻意漏写或写错几个答案,让整篇看下来分数估计刚好在及格线以上,这才满意地停了笔。
她想了想,又提笔在自己的名字旁加了几个小字,然后不顾旁人惊异的目光,走到方无伤案前交了卷。
二人未有片刻交流,付雪竹即刻转身离去,然而路过康桓身边时,竟突然看到一柄淡绿色的油纸伞正横躺在路中央。她顿时心下了然,俯身拾起伞,这才出了门。
温睿廷面无表情地坐在康桓正后方,把二人刚才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心中颇有种“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悲凉。先前一直握在手中的细直笔杆,竟被他单手“咔嚓”一声拦腰折断。断口处竖起的参差不齐的尖锐毛刺,从他右手拇指指肚横擦而过,两道不浅的血痕跃然其上。他弃笔,郁郁地将血迹随手抹在卷角,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自己之前说要帮康桓攻略付雪竹的浑话,觉着这都是自己应得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