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着他的面流了两滴泪,没什么可丢脸的,陈蓓如是安慰自己。
可她忽然觉得看不清自己。
为什么她会因为那句“你不听话,我就不管你了”而产生情绪波动。
从小到大,她被抛弃过很多次。
第一次来自父母。
后面她恋爱、分手、再恋爱,有主动提出分手的,也有被动接受分手的,一段段恋情好比天上掠过的飞鸟。
鸟儿从眼前飞过去了,那些感情也就自然而然在心底消散了。
她无比确定,那些深夜里流的泪,不为那些朝三暮四的男人。
因为她比他们更会拈花惹草。
那今晚呢,为何哭泣?
因为梁洲?
还是因为那一句“你不听话,我就不管你了”?
生病果然麻烦。
高烧不退,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和流泪,陈蓓头疼欲裂。她也不想纠缠那滴泪的缘由,蔫蔫地说:“今天麻烦你了。”
“不想管我的话,你现在可以回房休息了。毕竟,睡地铺挺累的。”
说罢,她闭上眼睛缩回了被窝。
温暖的被子罩着她,仿佛要将那些脆弱全都包裹起来,轻易不示人。
卧室内静了半晌。
陈蓓闭着眼,看不见,听觉却变得灵敏。
她听见梁洲无可奈何的叹息,听见他从床沿起身,发出细细簌簌的声响,听见他往门口走的脚步声,听见“啪嗒”一声。
灯被熄灭了,房间又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陈蓓的手紧紧捏住被角。
梁洲走回了地铺,一言不发地掀开被子躺进去。
无边的寂静在卧室内蔓延,两颗心仿佛互相牵扯着,一起一伏。
半晌后,梁洲低沉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如果还感到不舒服,随时都可以叫醒我。”
“睡吧。”
回应他的,是无边的沉寂。
陈蓓在心底默默补上一句。
“晚安。”
-
这一觉,陈蓓睡得格外安稳,直到日上三竿了才悠悠转醒。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去寻找梁洲的身影。
然而当她转过头,只看到空空的地板。
陈蓓这才后知后觉,他的被子和床垫已经全部搬了回去。
仿佛昨晚种种,是一场好梦。
落寞的情绪在脸上一闪而过。
昨晚吃过药,虽然一开始温度没有降下来,但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调整,她的精神已经逐渐开始恢复。
陈蓓瞄了眼手机时间,起床去洗漱。
刚出卧室,陈蓓就看见了坐在沙发看电视的梁洲,显然,他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掀开眼皮看过来。
视线在空中相遇,又别扭地移开,再移回来。
“你醒了?”
这不是明知故问?陈蓓莞尔:“可能还没醒。”
见她有力气贫嘴,梁洲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来一点。他又问:“中午想吃什么?”
“还不饿。”
大概是因为生病,陈蓓平日里能搬山移海的活力被抽去了大半,讲话声音低低的,音色柔和,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喉咙仿佛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有点痒。
梁洲轻“嗯”了声,别开眼,喉结微不可察地上下滚动了两趟。
陈蓓钻进浴室洗漱,磨蹭了将近十分钟才刷完牙、洗完脸。
困乏地打了个哈欠走出来,她自然地坐到了梁洲身侧,双脚盘踞在沙发上,问:“你在看什么啊?”
她涂了水乳,淡淡的香味随着她坐到身侧,钻入他的鼻孔。
梁洲有短暂的失神。
直至陈蓓大剌剌地捅了一下他的胳膊:“问你话呢,你在看什么啊?”
梁洲随口答道:“哦,一部动漫,随便看看。”
“好看吗?”
主页随便翻到的,因为心系陈蓓的病情,注意力没有集中在动漫上,所以没怎么看。
“还行吧。”
他找了个中庸的词汇回答。
“那我也看看。”
陈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在沙发上,话后面跟着悠悠的哈欠。
她刚看没两分钟,卧室的手机传来语音通话的铃声。
陈蓓换了个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屏幕。
梁洲见她没有挪屁股的打算,主动起身帮她去拿。他尊重他人的隐私,全程没有往她的手机屏幕瞄一眼。
陈蓓也没瞄。
她兴趣寥寥地接起语音,懒洋洋地“喂”了声。
电话那端传来明亮的男声,对方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寒暄过后露出打来这通语音的真实目的:“其实我想问,你下午有时间吗?”
“怎么了?”
“想约你出去看电影。”
“哦。”陈蓓的眼睛定定地锁在面前的电视屏幕上,漫不经心地问道,“最近有什么可看的电影吗?”
男生正要跟她报名字,陈蓓打断他:“感觉电影还没有动漫好看啊。”
“动漫?”男生显然没有听出她话里有话,“你想看动漫啊?可以,那我去定一家私人影院,随便你想看什么都行。”
陈蓓叹了口气。
视线从屏幕缓缓转移到梁洲脸上,后者面不改色地盯着电视,坐姿端正,聚精会神。
很显然,他对她的对话毫不关心。
“算了吧,我今天不是很想出门。”
“怎么了?你昨天不是还答应和我去看电影吗?”男生疑惑地抬高了声音,那些对话就这样不加阻挡地漏进梁洲耳中。
他蹙了下眉。
她在学校人缘这么好吗?
不是跟男生打篮球,就是承诺跟他们去看电影。原来随口答应、给人画饼是她的日常。
“我发烧了。”
陈蓓说出实情,不无可惜的语气。甚至十分善解人意地把声音放得更温柔:“还是不跟你见面了,免得传染给你。”
梁洲的面色沉了下来。
对面是男生第一时间送来关心:“你现在有没有好点?去看医生了吗?吃药了吗?有人照顾你吗?”
接连抛出来的问题不禁让她失笑。
陈蓓精力尚未完全恢复,提不起力气与他周旋,笑了两声同他说再见。
挂完语音,她将手机随手丢在沙发上,向梁洲的位置靠近。
她挪,他也挪。
人都挪到沙发边缘了,陈蓓扭头看向他,神色复杂:“你干嘛?”
梁洲目不斜视,一字一顿道。
“哦,我怕被传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