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说的,探究一个男人的感情,不能只看表象吗?
有些男人的情感像一面湖泊,湖面上风平浪静,湖底下暗流涌动。陈历就像一面深不可测的湖水,光盯着表面研究不出名堂。
可她今晚都搬出其他男生给她辅导功课的理由了,他怎么还是不动声色?
因为不在乎、不在意?
宋昭昭有些泄气,沮丧地趴在桌面,视线落在空玻璃瓶上,茉莉花早就枯萎,被她丢进垃圾桶,只剩下这只空无一物的花瓶。
房间的灯光照在瓶身上,反射出五彩的光。
有些绚烂,也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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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宋父宋母提前说过会叫搬家公司,无需董莲和陈历帮忙,但真到了搬家那天,母子两人还是推掉了手头的事情,帮他们楼上楼下一趟趟地搬运物品。
宋昭昭的衣服打包了好几只箱子,陈历进入她房间时,扫了一眼堆放在木质地板上的大箱子,并不多话,弯下身、抱起箱子就往外走。
陈历任劳任怨,倒是行李的主人宋昭昭有些羞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事的,陈历哥哥,我自己也能搬。”
闻言,陈历回头瞥她一眼,似乎在问:你确定?
当然是客气话,但宋昭昭仍然觉得麻烦他怪难为情,于是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你……我的东西挺多的,一时搬不完,你别着急。”
“有搬家叔叔帮忙,要不你休息会儿?”
她说得断断续续,飞速跟上他的脚步,走到楼梯口时,和搬家工人迎面撞上,陈历微微侧身,给别人让了一条道。
宋昭昭余光看见来人,但她没刹住脚,直愣愣地撞向陈历的后背,压抑的闷哼声从嗓子里溢了出来,她忍着疼吸了吸鼻子,他身上洗衣液的淡香顷刻间钻入鼻尖。
“撞疼了?”陈历别过头。
“呜——”宋昭昭捂着额头,表情皱皱巴巴。
见状,陈历微微一笑:“依我看,该休息的人是你,外面热,回屋待着吧。”
说罢,他抬脚快速向楼下走去,如此反复三四趟,他凭一己之力把宋昭昭装满了衣服的箱子全部搬到楼下。
宋母见他跑上跑下,赶紧拦住他,从冰箱里翻了两只雪糕递给他。
“哎哟,这都出汗了,太麻烦你了,去休息会儿吧,叔叔阿姨要搬的东西剩下不多了,你跟昭昭去她房间坐会儿。”
“去吧,快去。”
说着,又扯开了嗓子吩咐宋昭昭:“昭昭,去开空调,带陈历哥哥去坐着休息。”
“哦。”
宋昭昭领他进了房间,房间里的衣服、被子、枕头以及各种装饰早就被她打包进箱子,这会儿房间空空荡荡的,连一张椅子都没剩下。
两个人一人靠着一面墙,盘腿坐在地板上。
人累极了,话便变得少。他们面对面而坐,紧贴着墙,几乎同时撕开了雪糕的外包装,小口小口咬着吃。
这栋楼,宋昭昭对它的记忆还停留在五六岁,读幼儿园的年纪。
那时候年纪小,腿短,迈一级台阶都费劲,但她总格外有劲,哼哧哼哧地埋头往上跑,把父母远远甩在后头。这里的邻居都是老熟人,在她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就看着她长大,有时候父母临时有事,还会把她托给相熟的人家照顾。宋昭昭很喜欢风光路的这一群邻居。
读小学前,父亲买了新房子,那房子离他和母亲工作的单位距离更近,他们一家就搬离了这里。
在新房子里度过的时光也很快乐,宋昭昭这人的性子有点随遇而安,也挺没心没肺,到哪里都能和当地的小伙伴迅速玩在一块儿,自小到大混得风生水起。
可惜她都要混成小团体里的大姐大时,政府因工程需要拆迁那片区域,他们家的新房子在区域范围内。早几年拆迁,上头给的赔偿只多不少,宋家也领了不少钱。他们在正式拆迁前搬回了风光路的老房子,并且拿着赔偿款去市区的高档小区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的新房子。
签合同那年,房子在建造的收尾阶段,后来交房、装修,再到搬进家具,通风,几乎都是这几年完成的。
宋母常笑说,她嫁给宋父以来总是“居无定所”,虽然一次住得比一次好,但总是担心后面的日子会出意外。
但好在买下高档小区的房子后,他们未来也算有了固定的住所。
对于新房子,宋母倾注了许多心血,工作之余的周末,总会拉着宋父去装修现场监督,就连家具、窗帘、装饰等,都要认真挑选,亲自过目。
可以说,新家完全是照着宋母的喜好装修布置的,她品味好,眼光高,宋父和宋昭昭也放心交由她全权负责,从来没提出过反对意见。
宋昭昭吃雪糕的速度远没有它融化的速度快,她心事重重地咬了两口,含在嘴里慢吞吞地吃,雪糕化了顺着木棍滑下来,递到了手指上,她才后知后觉地四处找纸巾。
她左右张望时,陈历注意到她的动静,从地板另一端坐过来,他早已吃完雪糕,顺手掏出一张餐巾纸,仔细地帮她擦拭着滑到手指上的雪糕。
他的动作很轻柔,指尖相触的瞬间宋昭昭顿了顿,有点痒,不止是触碰的手指。
她不停地掀眼瞥他,陈历依旧风轻云淡地帮忙擦手,擦完后又将纸巾折叠好,不急不缓地说:“我给你送了个小礼物,刚刚塞到你箱子里了。”
“我晚上有事,等会儿你们坐车去新家,我就不陪着过去了。”
“你帮我跟叔叔阿姨说一声,恭喜乔迁之喜,祝未来平安如意,事事顺利。”
他做事总是这般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刺。
宋昭昭还未彻底回神,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方才被他用纸巾擦过的指尖,轻“嗯”了声。
只是……
他什么时候还给她准备了礼物?祝贺她搬新家吗?刚刚帮忙搬行李的时候塞进去的吗?
雪糕吃到最后有点没滋没味,因为宋昭昭的心思全然不在唇齿间的味道。她吃得缓慢,刚吃完想和陈历说点道别的话,门口传来宋母的呼唤。
“昭昭,我们要走了。”
“你准备好没有?师傅们都在楼下等着。”
搬家公司的师傅开着一辆大面包车前来,师傅们帮忙搬运行李,等到了新小区,还要把所有东西从车上卸下来,再搬到新家。
面包车上没多余的座位,宋父宋母自己开车走,虽然已经将新小区的定位发送给师傅,但到了地方,还需要业主的通行证,所以他们得在前面领路。
时间刻不容缓,未说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宋昭昭望向陈历的眼睛,眼波流转。
静静地对视了半分钟,陈历率先错开她的视线,撑着手,轻轻巧巧地从地板上站起来,他站在她面前,微微俯下身,轻拍了下她的后脑勺,说:“去吧,不送你了。”
这句话勾出了宋昭昭难舍难分的情绪,她对这里有太多不舍。
尽管明白风光路的老房子父母不会对外售卖,以后有机会她也可以回来看看,但是这间空荡荡的房间,再不会有她生活的气息,总归是不舍。
她沮丧地垂着头,跟在陈历身后,一前一后地走出房门。
宋父宋母已经等在楼下,宋昭昭手里握有家门口的钥匙,她锁上门,按着门把尝试了一下,打不开,才松开手。
“昭昭,快点下楼!”
“要走了,师傅们都在等着咱们呢!”
宋母坐进车子的副驾,摇下车窗冲楼上大喊一声,嗓门响亮,前后几栋楼的邻居都好奇地探出脑袋。
“来了。”
闻言,宋昭昭赶忙应了一声,尾音有些发颤。
他们所住的楼层高,下了半层楼,走到平台的玻璃窗户前,宋昭昭拦住陈历:“不用送我下楼了,我走了。”
“好。”
“陈历哥哥。”宋昭昭长舒一口气,郑重地看向他,“以后,我还可以找你吗?”
“当然,多联系。”
有了他的话做承诺,宋昭昭不再过多纠结,她背过身,手举到半空朝他挥了挥,生怕下一秒眼泪会先坠下来,抬起脚就往楼下跑。
跑动起来,身侧就会有风。
宋昭昭的发丝飘扬,裙摆晃动,她一鼓作气跑到一楼,打开车子后座,坐了进去。
宋父确认她坐好之后,启动车子。
眼前是道路两旁栽种的树木,绿意掩映。
跑动之后,宋昭昭的呼吸不匀,胸膛微微起伏,她喘息着,降下后座的车窗,抬眸往楼房的窗户口看过去。
刚才两个人站立的平台,窗户拉开半扇,可惜并没有露出陈历的脸庞,她眯起眼,仔细地盯着看。
直至车子从小道驶离,那栋楼在她的眼中缩成微小的倒影,她也没有寻到他的身影。
宋昭昭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倚靠在车后座,失魂落魄地抠着指甲玩。
眼眶中溢出亮晶晶的泪水,被她倒逼了回去,她倒也没有很伤心,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确如朝露,转瞬即逝。
但愿吧。
但愿来日,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