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空间,唯有车载音乐缓缓流淌。平静舒缓的乐曲,娓娓道来的英文,让宋昭昭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
她贴着椅背,松了松肩膀。
昨晚熬夜,中午又没休息多久,这会儿紧贴着舒适的座椅,闻到车内清新淡雅的香气,宋昭昭昏昏欲睡。
她又一次闭上眼睛,陈历的呼唤低低传来。
“昭昭。”
“嗯?”
宋昭昭费力地睁开眼,声音软绵绵的。
车子缓慢平稳地行驶着,陈历手戴腕表,骨节分明,搭在方向盘上尤为赏心悦目,他目视前方,就这么熟稔而平静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瞌睡瞬时被赶跑了,宋昭昭心头一跳,攥着衣角的手指默默收紧。
他神情未变,说得漫不经心:“下班后不必再称呼我为陈Par。”
太生疏,他不习惯。
“哦……”宋昭昭的手指抠了抠衣角,佯装不解,“那叫什么?”
陈历瞄了眼后视镜,清嗓后,不紧不慢道:“随便你,或者和以前一样称呼我,都行。”
以前?
闻言,宋昭昭面色一僵。
以前年少不懂事,恬不知耻,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一股脑儿的抛出自己的满腔热情,追在他屁股后面口口声声喊“陈历哥哥”,有时候闯了祸,撒娇求人帮忙,黏黏糊糊地叫他“历哥哥”。
见他皱眉却不反驳,非但没有见好就收,反而感到洋洋得意,喊得更勤快。
后来……
后来经历了些许事情,陈历对她正色道:“昭昭,我们不是兄妹。”
他说,他们不是兄妹。显然是对“历哥哥”那般暧昧不清的称呼不满。宋昭昭反应过来以后,便不再叫了。
可今天……
宋昭昭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被蜘蛛织网似的兜在了一起,她没办法从他的神情和话语中找出解开的方式。
陈历忽远忽近,仿佛触手可及,又远在天边。
在她早期的印象里,他像那座神秘且孤独的富士山,永远不会为任何人挪动一步。
她反复告诫自己冷静、理智,克制心动的藤蔓疯涨,然而年少的感情从来不讲道理。
她努力过,成效不佳。
车内静下来,宋昭昭沉默地偏过头。
窗外的花草树木不断倒退,夜间霓虹闪烁,眼前的景色随之晃晃悠悠,记忆也慢慢流回当年。
-
宋昭昭初遇陈历,在13岁那年。
小升初结束,宋昭昭凭借优异的成绩顺利升入本市重点初中,学校开学早,八月份举行军训,又连读了十天课,终于在八月结束前,给他们放了个五天的小长假。
学校离家大概有五公里,宋昭昭住宿,放假那天,她没提前通知父母,选择一个人乘坐公交车回家。
那天夕阳西下,温度适宜,清风拂面。
宋昭昭背着厚重的书包,从公交车站点往家跑,追着夕阳跑了一个上坡,在风光路弄堂的尽头见到了长身玉立的他。
他的身旁当时还停着一辆搬家的大货车,车上堆满家具和大包小包的行李,他挽着衣袖,露出精壮的手臂,宽大的手掌捏住矿泉水瓶,仰面喝了两口水,凸起的喉结随之上下滚动。
男孩子喝水,两口就轻轻松松解决。
喝完水后,他环视四周找了下垃圾桶,确定目标所在的位置之后,抬起手臂轻轻一抛,将空瓶子掷进远处的垃圾桶。
抛完空瓶子,陈历目不斜视地转身,继续往楼上搬行李。
整个过程风轻云淡,普通平凡。
可当时的晚霞旖旎,夕阳余晖打在他身上,莫名给这个陌生的男生添了光彩,宋昭昭不知不觉停下脚步,在远处偷偷看了好久好久。
他像一头任劳任怨的牛,上上下下搬了许多沉重的家具和行李,始终一声不吭,汗水从他的额头沁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
白色T恤也被汗水沾湿,贴着他的胸膛和后背,隐隐约约能瞧出身材的轮廓。
宋昭昭立在弄堂的尽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身影。
有那么一刻,她想上去帮忙,但他始终冷着一张脸,看起来生人勿近的模样,她好不容易积聚的勇气触到他冷淡的面庞时,就跟气球泄气似的,消散得无影无踪。
后来她也想过,自己对陈历的情感,究竟起于何时。
每每想要对这段感情抽丝剥茧时,宋昭昭总能想起初遇那天的晚霞,橘子味道的天幕,和煦的光洒在他身上,仿佛要照亮少年前行的路。
他一声不响地帮忙搬行李,手臂青筋暴起,在少年与男人之间反复跳跃,给予人莫名的安全感。
宋昭昭心跳漏了半拍,胸膛跟着起伏。
晚风一吹,她就摇摇晃晃地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