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要去苏叶阿姨那个温暖而美好的万客佳工作,像她一样,帮助更多的人。
越程琦吸了吸鼻子,干脆在楼门口蹲了下来,拨通电话——她没办法平和冷静地和她的妈妈见面聊天,这样的方式反而是最好的方式。
越雯凤声音微冷:“你不要告诉我你不回来了,又走了。”
越程琦:“我到楼下了。”
越雯凤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意外,怔了一瞬,复又道:“那你怎么不上来?”
“我不打算和你商量了,王姨那边你替我回绝了吧,领安我一定不会去的。”
“理由。”冰冷到似冰块里生生凿出来的两块儿,半点温情没有。
越程琦鼻头微酸,险些哭出来,揉了揉鼻尖,这才沉声道:“我想和苏叶阿姨一起,给更多的女孩子做事儿。”
“……那你就别回来了,都在大城市工作一年了,租房子的钱应该有吧?”
越程琦鼻头更酸,抱在膝盖上的手隐隐颤抖,她忍了又忍,这才压抑着哭音道:“苏叶阿姨人那么好,万客佳优先录取女孩子,那么照顾女孩子,照顾我们,为什么这两年你越来越讨厌她了。我在大城市活不下来你都不让我回来,为什么?”
越雯凤不再应答,沉默良久后挂断了电话。
其实答案越程琦知道。
因为苏叶阿姨是很前卫新潮的“女同”,这在这群长辈,越长越封建的长辈们的心里简直和宣判了死刑差不多了。
她还记得,在她十八岁过生日的时候,她们一起吃了一顿家常便饭,饭桌上越雯凤就很不经意地问苏叶——
“叶子,你不结婚,是还喜欢女孩子吗?”
素来温润得体大方的苏叶在那一瞬僵硬了一瞬,不经意露出了相当的慌乱,最后勉强道:“是,姐,我还喜欢女孩子。”
从那天后越雯凤就不许她再靠近苏叶了。
可苏叶阿姨是女同这件事她们早就知道,要阻止何必在她十八岁才阻止啊!
越程琦揉了揉鼻尖,更觉不爽,但腿已经蹲麻了,她就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把被冷风冻得有些凉的手机握在手里,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大衣,走了两步才看手机屏幕。
她现在无处可去,倘若要找个家,苏叶阿姨的家应该会向她开放,供她待几天。
第一遍过去,正在通话中。
越程琦不着急,她现在得先走到公交站台,在路对面,不然一会儿还得打车,她快没钱了。
大城市,呵呵,大城市。
走到路边,越程琦又拨电话,这次通了。
女人周围很安静,安静到有一层回音,温软的声音似在空灵灵的录音棚里一般,轻道:“琦琦,怎么啦?”
“你刚刚是不是在和我妈打电话?”
“……”苏叶沉默。
越程琦冷笑,“她说什么无所谓了。我这会儿能不能去找你?”
电话另一端忽然慌乱了一瞬,而后,苏叶道:“不可以啊琦琦,阿姨……”
是一瞬间的犹豫,犹豫要不要讲这一句谎话。
最终的最终还是说了。
苏叶:“阿姨今天有个约会,和追求者,琦琦回家好不好?”
追求者三个字似一柄巨锤,径直敲晕了越程琦的脑子,她僵硬地握着电话,讷讷重复道:“追……追求者?”
她连自己正在路中都忘了,怔愣在原地,握着手机的手指僵硬到有些发疼。
是大车的鸣笛声唤回了她的意识,她下意识向一旁看去,拉着一车农作物的大车疯狂打灯鸣笛,她甚至能看到驾驶室内司机恐惧的脸。
可是,来不及了。
热爱戏剧的命运之神说,她也有些等不及了。
彭,啪。
人自半空飞起又落下,手机滚到了无人的街角,鲜血登时便沿着道路的纹痕缓慢荡开,像是一座枯槁而神秘的阵法,构成其内容的只有简单无聊且干涩的血液。
而后才是被撞了之后这堪称后知后觉的痛,无法尖叫的痛。
腿,格外的疼。
越程琦迷迷糊糊间好像看到一直停在路边的车上下来了人,是苏叶,声音相当焦急,似乎在和她的妈妈打电话报备。
“我叫120了,凤姐你别急,慢慢下楼,我现在过去看看情况。”
“琦琦,你还醒着吗?琦琦,能听到姨姨讲话吗?琦琦……”
残存的余光中的黑色小高跟一晃一晃的,不知为何,竟慢慢变成了一双有些旧的运动鞋。
耳旁的声音依旧熟悉,却娇嫩了许多,人也一个劲地摇晃她,焦急地喊着她:“朋友,小姑娘,你还醒着吗?你还好吗?”
“还醒着就快点点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