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嘉无所谓地说:“摔死更好,摔残就算了。”
严辛问道:“你想和我殉情吗?”
钟鸣嘉回:“当然没有。我刚才胡说的,你没听出来吗?”
严辛追问:“你不怕我当真?”
钟鸣嘉言之凿凿:“我怕的是你作假。”
严辛叹了一口气:“小嘉哥哥……”
钟鸣嘉先他一步,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往后一撤,和他拉开一步的距离。
“那晚的话你都听到了,我说的已经很清楚。再来一次,也还是这样。”
“你要离我而去吗?”严辛问道。
钟鸣嘉转过身,侧对着他。“我已经不在你身边了。”
“虽然我根本就下不了这个决心,也没有这个毅力。”他小声补上一句。
“不。我觉得你挺狠心。”
虽然看不见,但严辛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股明显的笑意。
钟鸣嘉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没错,我就是狠心,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狠心。”钟鸣嘉气鼓鼓地宣布,“我是渣男,是混蛋。满意了吗?”
真是的。钟鸣嘉望着漆黑的江面,开始思考能不能把严辛给扔下去。
两人一时无言。
“你不是混蛋,”严辛突然开口,“你是笨蛋。”
“你才是笨蛋,”钟鸣嘉瓮声瓮气地骂道,“你全家都是笨蛋。”
听到钟鸣嘉的声音,严辛眉心一跳,赶紧跨步走到他的面前,然后哭笑不得地说:“小嘉,你怎么哭了。”
钟鸣嘉红着眼,没有擦眼泪也没有掩饰,倔强地说:“风太大了,吹的。怎么,不行啊?”
严辛又好笑又心疼地捧起他的脸,伸手擦掉他的眼泪。钟鸣嘉把头一扭,恶狠狠地说:“别管我,你这个坏蛋。”
“好好好,我是坏蛋。”严辛顺着他的话说,手却没有离开他的脸。“不是要和我对峙吗?”严辛低头,和钟鸣嘉额头相抵,“怎么自己先哭起来了。”
“你以为我想啊?”钟鸣嘉的鼻音浓浓的,非但没有气势,反而听起来有点委屈。
他闭上眼睛,低声呢喃道:“我从来没想过和你吵架,也从来不想和你对峙。”
严辛深深地看着他,然后张开双臂,把他拥入怀里。
“我知道。”他紧紧抱着钟鸣嘉,在他耳边说,“我知道的。”
抱了大概有十多分钟,钟鸣嘉抬手推了推严辛,严辛松开胳膊,放开了他。
夜色越来越深了,这地方一个人也看不见。要是有人晚上不睡觉,溜达到这里,怕是要被他们两个吓一跳。
钟鸣嘉已经在严辛怀里平复了心情,就是严辛的衣服有点倒霉,被他留下了两滴眼泪。
“回去吗?”虽然不哭了,但他的兴致依旧不怎么高。
“话还没有说完。”
钟鸣嘉踢了踢脚边不存在的石子,低着头说:“还有什么没说的,那晚不都说了吗?”
严辛问他,“真的全都说了吗?”
钟鸣嘉偏过头瞅他,瞅着瞅着,嘴角渐渐翘了起来。
“没有,当然没说完。”
严辛道:“现在,轮到我来问你了。”
钟鸣嘉抬起头,站直身体。
“小嘉哥哥,你到底为什么要离开我?”
钟鸣嘉看着严辛,不凝滞,但是却缓慢地说道:“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对你的爱,到底能不能称为爱。”
五年前,当钟鸣嘉听到严辛的那句“我不知道”时,第一反应是一片空白。过了两三分钟,甚至更久,剧烈的疼痛才开始从涌入他的身体。
在伤心欲绝的三天之后,再想起张馨和严辛的对话时,他心里浮现的,却是疑问和悔恨。
钟鸣嘉开始问自己,他真的爱严辛吗?
严辛的答案是不知道,那他的答案,又是什么。
钟鸣嘉思来想去,发现最后的结果是,他也不知道。
不管严辛怎样想,说到底,在他这里,他和严辛的开始,无非是一场见色起意。
之后的种种,无论是悸动也好,失望也罢,还有悲伤和喜悦,无一例外,全是围绕着他自己展开的。
哪怕他真的因为严辛的所做作为感动,真的喜欢上严辛的性格,最终的出发点,还是他自己。
他从来没有把严辛摆在高于自己的位置,一次也没有。他从没说过要为严辛去死这种话,就算是玩笑也没有。
这当然没有错,一点也没有。
可这是爱吗?
或者说,爱情是这样清醒的东西吗?
应该不是。
良久之后,钟鸣嘉听到他在心里这样回答。
他就这样煎熬,这样沉浮。直到几天后,在和严辛通话过后,彻底崩溃了。
他听着电话里的严辛,明明声音沙哑到不成样子,还是在对他微笑。他想到严辛明明这么无助,这么迷茫,却还是要安慰他,抓住他,还是对他说他马上就会回来。
他突然知道了严辛那个都不知道的答案。
严辛是爱他的。
严辛是爱他的。
真正不明白的人,是他自己。
钟鸣嘉从晚上哭到天亮,然后在晨光中决定离开严辛。
他想,严辛没有必要为他这样的人坚持。
就像张馨说的,严辛和严正是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一旦严辛离开严家,他甚至都配不上“逆子”这个称号,他在别人眼里只会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钟鸣嘉不会让严辛成为这样的人。
就由他来提分手好了。反正他有理由,也有苦衷。就说他知道了,他累了,不想再和家里对抗了。
就这样吧。就这样了。
不过,要是还有将来,要是有一天严辛来找他,要是严辛真的问起来的话,就把他和张馨的那次谈话告诉他,就把责任全推到那上面吧。
就算让严辛以为是他的问题,也好过让严辛知道,他从来没有爱过他。
那实在太残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