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一惊,却又不敢伤及洛梵意,只能弓着腰半蹲在洛梵意床沿。
榻上药香混着干净的皂香,随着洛梵意的下意识挣扎,这香味一层一层地漾开,公孙青竹一别头,脸从柔软的被上划过,看到的便是洛梵意孱弱的唇。
他的面颊烧红,试图抽出胳膊,想要脱身。
可洛梵意的十指似乎要嵌入他胳膊之中,他无奈低声道:“原来你灭世之前,先杀了我。”
他心中暗忖,自己所料不差,此女是个炼体的好苗子。
这姿势虽不雅,但公孙青竹终于听清了洛梵意口中到底在说些什么:“我不是,别杀我!我不是,别杀我……”
她的声音低而急促,满是恐惧与哀求。
公孙青竹的神情微微凝固,也不知道她到底梦见了些什么。
依他这几日对还城派上下的观察,洛梵意生活得颇为幸福美满,平日里受尽宠爱,宗门上下对她呵护备至,似乎从未经历过什么危险之事。
可他想起她身上所中的蛊毒,心中又不禁对自己的推测产生了怀疑。
那蛊与毒皆是十余年前所下,而且都极为隐蔽。
若非此次芦苇妖毒牵引,这蛊毒皆有动作,以他的医术都察觉不出。
难道在十多年前,洛梵意曾经历过什么,以至午夜梦回,仍会反复?
公孙青竹理不出头绪。
洛梵意双手在空中挥舞,公孙青竹的胳膊也被迫跟着挥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胳膊撞到了床沿上。
“你……”公孙青竹本想伸出另一只手制住洛梵意,但最终还是放下了。
他仔细观察着这看似无序的动作,却意外地从中窥见了一丝规律,这赫然是一种拙劣的剑法。
原来是把自己的胳膊当成了武器,试图抵御敌人?
公孙青竹唇角微扬。
他索性用另一只手举着胳膊任由洛梵意胡作非为。
不知过了多久,洛梵意的动作终于渐渐平息,她的秀发也悄然恢复了原本的乌黑之色。
只是因方才一番挣扎,出了太多虚汗,肌肤依旧苍白。
豆大的汗珠顺着她高挺而纤长的鼻梁滑落,经过下眼睑,与眼角的泪水交融,无声地滴落在枕边。
她的眉心,那道川字纹却依然紧锁。
公孙青竹暗忖,怎么打赢了,还会哭呢?
然而,他的手似乎有自己的想法,指尖轻点洛梵意的眉心,轻柔地为她抚平那道紧锁的川字纹,一边柔声道:“光是解这普通的芦苇妖毒便要了半条命,这剩下的一蛊一毒,该怎么办?”
“什么一蛊一毒?”洛梵意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不已,“你在做什么?”
她醒来突然,公孙青竹慌忙收手,欲起身离开,却因久蹲而致双腿麻木,身形一晃,竟直直朝下栽去。
幸而他反应敏捷,双手及时撑在床沿两侧,堪堪稳住身形,未曾酿成大祸。
二人四目相对,洛梵意的双眼半睁微睁,似含着朦胧的水雾,温柔而迷茫。
公孙青竹慌乱地别开视线,“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洛梵意冰凉的手指捏住公孙青竹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怎么救我的?”
公孙青竹对上洛梵意的一双雾气朦胧的桃花眼,竟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可他随即又换上了平日里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身上的芦苇妖毒,我已为你解去。然而,你体内的蛊毒与另一种毒,颇为复杂难解,且都在你体内蛰伏已久,我一时难以找到破解之法。或许,你幼时可曾遭逢不测,亦或是这蛊毒有家族渊源?”
洛梵意陷入沉思,她自幼丧母,可父亲对她的疼爱丝毫不亚于他人,她童年时光可说是无忧无虑,并未遭遇过什么不测之事。
“那也许你中了毒,梦里在害怕那个妖物罢。”公孙青竹随口安慰了两句,但心中疑惑并未消解。
“你梦中一直在喊着‘别杀我’,这又是为何?”他换了个问法。
本以为此女很单纯,可她中毒之时的另一番模样,又让他起了疑心。
洛梵意一愣,方才她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梦中她又回到了上一世被众人围攻的场景,手中紧握着响玉簪,那簪在梦里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心中明白,重生之事太过匪夷所思,即便向公孙青竹坦白,他恐怕也只会将此事当做怪谈。
于是她轻咳两声,故作镇定地说道:“你既说那是噩梦,梦中有人欲杀我,倒也寻常。”
她随意编了个理由,试图就此带过。
“那你抓着我的胳膊做什么?”
公孙青竹将袖口一拉,精壮有力的小臂上嵌着洛梵意十指红痕,此刻正是她的罪证。
“这……”洛梵意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我这不是缺一把趁手的武器吗……”
想起那拙劣的剑法,公孙青竹对于这个理由还算满意,但他也没忘记洛梵意前面一直在同自己兜圈子。
不过既然让他发现了洛梵意有所保留,那这还城派他便非呆不可。
洛梵意闭上眼假寐,可梦里小师妹哀伤的眸子又浮现在了眼前。
她忽然想到,今日便是上一世小师妹遭难的日子,倦意全无,从床上披衣就要下床,对公孙青竹道:“你可知我小师妹柯黎身在何处?”
“你们师姐妹二人感情倒是很好。”公孙青竹的话中带了些酸味,“她就在门口守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