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予见状,心中警铃大作。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那名婢女便下了楼来,直接忽略了赵明予和祁涟,向叶慈与红应行了礼,道:“二位姑娘,我家魏娘子说,红应姑娘是她的故人,在此相见,想请二位姑娘上去坐坐。”
“魏娘子……”红应喃喃道,“难道还真是我大师姐?”
“你大师姐?”叶慈问道。
红应点点头:“是啊,我大师姐魏紫,在我小时候就嫁人了,方才我便看着楼上那人像她,没想到还真是。”
方才听人议论,这雄青楼的老板是“魏娘子”,想必说的就是魏紫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叶慈:“叶姑娘,我与师姐多年未见了,她离开门派时,我还不懂事,如今乍然相见,怕是有些尴尬,不知你可愿意和我一起……”
“不行!”
“不要!”
赵明予和祁涟异口同声地阻止。
叶慈却压不住心中好奇,她倒是颇想见识见识这男子青楼是什么样的,如今有这般机遇,倒是很难拒绝,于是她果断道:“好,我陪你去。”
“慈姐姐……”祁涟拉住她的衣袖,眼波潋滟。
“慈姑娘。”赵明予侧身微微挡在她面前,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叶慈:“……”
她抬起两只手,分别在二人的肩上拍了拍:“我就是去见识见识,马上就回来,听话。”
说罢,她便不顾阻拦踏入楼内。
刚入楼阁,扑面而来便是一阵沉水香,混着松墨气息,不艳俗,亦不过分雅致。
楼中更是无一处绮艳俗色,素纱垂幔随风轻摇,露出后方整面墙的泼墨山水,画中白衣侠客负剑踏云,眉目恣意如星。
堂中央立着一方白玉台,台上少年一袭月白广袖,指尖拨弄箜篌,琴音如碎玉落泉。台下女子们或倚软榻,或执酒盏,眼波流转间皆是慵懒笑意。
“娘子可要挑人陪席?”引路的侍从低眉轻笑,手中托盘盛满木牌,每块都刻着不同得名号——
“惊鸿”二字旁绘孤鹤,“醉月”下缀酒坛,“苍梧”则以银粉勾出剑纹……
叶慈指尖划过木牌,想起方才在街上看到马车中的女子,想来这“醉月”便是那位引得人一掷千金的公子,也不知他的酒是否真的那么好喝。
叶慈想着,忽闻二楼传来清朗吟诵——
“尊前为把,桃根丽曲,重倚四弦看。殷勤今夜,凉月还似眉弯——”
玄衣男子斜倚栏杆,半张银狐面具遮住眉眼,手中书卷却倒持着,分明是故意念反了词。楼下顿时笑倒一片,有红衣女子掷去一枚金瓜子:“小狐狸,倒着念诗也算本事?”
他轻巧接住金粒,袖口滑落一截皓白手腕:“姐姐们爱听,便是本事。”
那尾音拖得绵长,惹得众人耳热。
三楼忽有金铃急响,十二扇雕花门轰然洞开。
一雪衣公子赤足踏着金毯走来,腕间银链缀满细铃,每走一步,便漾开粼粼光晕。
“魏娘子新训的雪域舞奴,今日竟舍得放出来?”有熟客惊呼。
他足尖轻点跃上玉台,腰间软剑倏然出鞘,剑光如银河倾泻,偏偏在刺向看客额头时,化作了一片落在鬓角的雪。
女子们抚掌大笑,珠钗乱颤间,叶慈却瞧见他动作一滞,什么东西在他指尖一闪,似乎是偷藏了某位客人发间掉落的珠花。
叶慈心中觉得有意思,见红应已挑了“醉月”,便摩挲着“苍梧”木牌,刚拿起来转身,便撞进一双含笑星眸。
“剑客点剑客,姑娘好眼光。”
黑衣青年斜佩银剑,眉目清朗。
“只是我这剑——”他忽然俯身贴近叶慈耳畔,一股清新的香气混着铁锈味钻入鼻尖,“专斩薄情郎,不伤多情人。”
楼外更鼓骤响,魏紫斜倚二楼扶栏,茜色长指甲轻叩白玉盏。满堂男子瞬间收了风流态,齐齐躬身行礼。
“时辰已至。”她将酒液泼向空中,琥珀光点里浮沉着女子们的轻叹,“诸君,该换场了。”
说罢,进了二楼雅间。
而她话音刚落的刹那间,琴师指尖曲调骤变,由温柔婉转变得杀伐气立见,舞奴软剑缠上房梁,配合着音乐,舞姿由小意温柔变得大开大合。
叶慈下意识攥紧袖中剑柄——她看着青楼中众男子,其动作皆干净利落,不像假把式,反倒像是真功夫。
她想起茌宁城中那张告示,终于明白为何说这里藏着江湖里最锋利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