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除了练功,她便会与隔壁的“江湖游医”聊天解闷,从他口中知道了许多江湖事,也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在武学一道上,矜傲自满是大忌中的大忌。若是同等实力的人对招,其中一人对对方有所轻视,那那个人就必然会棋差一着。
对对手的尊重,便是增加自己胜算最好的方式。
这一日,照常到了饭点,狱卒发完其他犯人的饭,却另给叶慈端来一份,与往日的大为不同,不再是发霉的馒头和烂菜叶子,而是变成了精米与新鲜蔬菜,甚至还有个卤鸡腿。
“这是何意?”叶慈无功不受禄,生怕这是武安侯府送来的断头饭。
那狱卒却对她客气了许多:“嗐,这不是侯府派人打过了招呼,夫人您啊,或许不日便能回去了?”
叶慈听得一头雾水,按说自己知道了赵明予和仇嬷嬷的秘密,那二人应当巴不得自己快消失才对,不过半月的光景,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可是侯府出了什么事?”她问。
果然,那狱卒叹了口气,说道:“是啊,近日侯爷病重,侯府上下都乱成一团了,因此府衙才一直拿不定主意,究竟该如何给夫人你您定罪。这不,好在今日来了消息,说世子爷亲自拿了侯爷信物,说侯爷自觉时日无多,感念夫人你从前照料世子,也是有功,功过相抵,让我等不得冒犯您,估计不日便要将您接回府上去了吧?”
叶慈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心里却一个字都不信。
先不说武安侯这病来的蹊跷,虽然此前听他说话时不时咳嗽,但却还是康健之相。她想起那日在后厨听赵明予和仇嬷嬷说,要“提前计划”,总觉得武安侯这病大有猫腻,而且多半与他那好儿子有关。
至于为什么要将自己接出去……叶慈琢磨着,多半又是有什么计划,需要自己在其中充当棋子。
只是——赵明予或许觉得他将叶慈放出去,叶慈会心怀感激以至于对他感恩戴德、言听计从,但叶慈自己却知道,绝无可能。
狱卒的话,隔壁的“江湖游医”自然也听见了,待人走后,他便敲敲墙,问:“小友,你出去后,还想不想继续待在侯府了?”
叶慈没有丝毫犹疑,果断道:“不想。”
“这些天听前辈说话,才知道江湖之大,我还有许多地方未曾去过,对这世间亦仍有太多疑问,不想被困于一隅。”
隔壁人听了,轻笑一声。
外面凉风乍起,吹落几片树叶,又卷着叶子,落进了地牢里来。
那人将叶子捡起来,叠了两片在一起,放到嘴边,轻轻抿嘴吹气,便吹出一段旋律。
那旋律悠扬旷远,仿佛诉说着无尽的远方与明天,是自由的味道。
叶慈听着,感觉有些熟悉。
她想起来,在自己出嫁的前一晚,乔二也曾在小院中用叶子吹过类似的乐曲,但她并未发问,而是等到一曲终了,才感叹道:“这曲子,我师父也会吹。”
“是啊……”那人的声音中带着感慨,仿佛在追忆一些很远很远的往事,他说,“这曲子,我们都会吹。”
叶慈不知想到什么,问道:“前辈的刑期是不是快满了,等出去以后,您准备去哪儿?”
那人似乎是思索了一番,过了半晌才回答:“我前阵子在外游历时,听闻川仙府有一怪事,想去探探。”
“什么怪事?”叶慈问。
“这事可有些诡异,小友,现下天色已晚,你确定要听?”
“鬼神之论,不过是世人做了亏心事,自己吓自己罢了,有什么好怕?”叶慈道。
那人一笑:“好,那我便说与你听听。”
“却说这川仙府有一泉东村,世代以‘泉’闻名,吸引了不少游人,络绎不绝,只是近年来,却怪事不断。”
“先是有游人莫名消失,据他们的亲朋好友所说,这些人都是去了泉东村,就再没有回来,他们有人自己前去调查,有人雇了江湖游侠前去,有的从此以后便杳无音讯,有的有幸回来了,却对真相众说纷纭。”
“有人说这泉东村村民皆热情好客,没什么异常,只是这村子四面环山,所以那些失踪的人大约是自己进村时走错了路,进了山,迷了路,有的绕死在山里,有的则被野兽攻击咬死了。”
“还有的人,说法却颇为诡异。他们说自己在村子里见着了鬼。”
“见鬼?”叶慈被吊足了胃口,忙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那人道,“这便是我想调查的真相了。那些人说这泉东村白日里与寻常村子无异,村民们也确实热情好客,只是一到了晚上,便总是能在村子里听见些怪声,若醒来查看,便能看见鬼影。更诡异的是,这些生成自己看见过鬼影的人,也渐渐没了踪迹。”
“小友,你说,这究竟是真的闹鬼了,还是有人在搞鬼?”
“自然是有人搞鬼。”叶慈道,“这些说自己见过‘鬼影’的人,大概便是被幕后之人灭了口吧?”
“英雄所见略同。”隔壁人赞许道,“不过这‘鬼影’究竟是什么,还是让人颇为好奇啊!”
“不过,前辈。”叶慈略有些担忧地道,“您说的这村子诡异至极,您不会武功,自己去,安全吗?”
那人哈哈大笑:“劳小友关心了!不过……山人自有妙计。”
叶慈欲言又止几回,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前辈,相处这些时日,不知可否问您名讳,若以后在外头碰见,也好知道怎么称呼您。”
那人哈哈一笑,却并没有如叶慈想象中一般推三阻四,而是爽快地说出了三个字——
“鄙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越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