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睁眼,就看见天空中那抹亮眼的蓝。
一只蓝色的蝴蝶,身负瓜果纹,翅膀边缘是纯黑色,后面跟着长长的金色彩带。
是风筝,蝴蝶风筝。
她死谭般的眼睛亮了亮,看着那只漂亮的蝴蝶风筝。
“嘿,你要跟我一起放风筝吗?”
七岁的秦筝筝第一次被别人邀请。
那天下午阳光明媚,公园里的草坪上坐满了人,花草的自然味混在空气中。她深吸一口,重重点头:“好啊!”
然而,手还没碰到风筝线,陈淑梅就找了过来。
她被母亲带走,回头最后看一了眼那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后来在病房的时间,她总是习惯把头转向窗边,期待着那里会不会突然飘过来一只蝴蝶风筝。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亲手拿着风筝线,奔跑在茫茫无际的大平原,风筝越飞越高,“蝴蝶”越飞越远,她的心也跟着飞向万米高空。
望得出神,秦筝筝丝毫没注意到风筝离她越来越近。等她回过神来,钟望已经把风筝线递到了她手边。
姜淮月也接过陈淑梅手中的轮椅推把手,低头说:“准备好了吗?”
风筝线摩擦手心的疼感让她回到现实,秦筝筝笑了:“准备好了。”
姜淮月推着她往前,风筝线在她右侧,蝴蝶风筝高飞在空中,成为这灰白天色中的一道风景。
风大了点,秦筝筝多放出一小段线,蝴蝶风筝就乘着这风势飞得更高。
她感觉到脸上有液体滑过,以为又下雨了,腾出一只手去摸,还带着点温度。
奇怪,怎么咸咸的。
姜淮月一路小跑,推着她转了一圈。风渐渐弱了下来,得不到借力的蝴蝶风筝也开始下坠。
秦筝筝让姜淮月别去追,她想看看风筝最后会落在哪里。
两人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风筝,看着它左扭右拐,一阵乱冲之下终于落下。
不偏不倚,刚好飘落至陈淑梅的方向。她伸手,将蝴蝶风筝揽在怀里。
相隔不远处,两人相视一笑,秦筝筝看见了母亲发间悄悄爬上的银丝。
“妈妈,我好想变成一只小蝴蝶呀。”
“我要有一双漂亮的翅膀,一直飞,飞到很高很高的蓝天白云上!”
“好啊。等你飞累了,妈妈就张开手指,你就落在妈妈手指头休息好不好呀?”
秦筝筝走了。
昨晚半夜离世,床头放了封手写信,陈淑梅拆开看了,哭成泪人。
姜淮月的手机半夜收到了一条短信,她早上起床才看到。
头像是一只蓝色的蝴蝶风筝,她说:
“谢谢。”
尸体火化了一个小时,最终放进一个小小的骨灰盒里。
今天阳光明媚,雨后空气清新。翠绿的枝叶上带着未蒸发完的雨珠,走进墓园,还是有微微凉意。
秦筝筝没什么朋友,所以姜淮月和钟望都来了。
“给筝筝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换成铁骨铮铮的铮。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我还是希望她像风筝一样。”
“希望她是自由的,勇敢的,无忧无虑的。”陈淑梅献上手里的花束,柔声说。
事与愿违的事情太多,人们总是希望心里所想的即是现实能实现的。抱着这样的期待,生病的人告诉自己一定会痊愈,创业的人告诉自己一定会成功,追梦的人告诉自己一定会梦想成真。
最后是期望过大,还是失望过大呢?
秦筝筝在信里写道,她不想等一个没有结果的期待。生也好,死也罢,她都不想在等了。抓住现在,至少某一刻某个瞬间,她真真切切地来过,不管睁眼有没有明天,都值当了。
亲爱的家人朋友们,我希望下辈子能当一只有着蓝色翅膀的蝴蝶,飞过山川大海,飞过平原高地,最后落到一片露水打湿过的绿叶上。所以,不要为我哭泣。因为呀,泪水会沾湿我渴望翩翩起舞的翅膀。
我没有什么遗憾,感谢你们的爱让我度过这段难熬的日子。
只是怪可惜的,这么漂亮的风筝,我还想多看一眼。
只多看一眼。
陈淑梅念到这里,姜淮月笑了笑。
这只蝴蝶风筝是专门找人定做的,木制的骨架上有秦筝筝的名字,她大概没有发现吧。
这是一只专属于她的“蝴蝶”。
钟望递给她提前准备好的打火机,她点燃那只风筝。
红色的焰火燃烧着蓝色的翅膀,墓碑前火焰高窜。
一阵风刮过,她抬头望天。
那只风筝应该已经飞得很高了吧。
秦筝筝,你自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