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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花千里
2025.03.02
第一章
午夜的冷风宛如冰刀,裹挟着刺骨的寒意,肆意侵袭而来。明明早已步入夏季,却仍残留着春末那股子清冷,仿佛季节错乱了步伐,在这北方的天地间,这般气候反复无常倒成了常有的事儿。
聂莞打小在这片土地长大,对北方时冷时热的天气早已见怪不怪,可今年初夏这股子邪性的冷,却着实让她吃不消。此刻,她孤身一人蜷缩在无人问津的街边,单薄的身躯在冷风里瑟瑟发抖,仿若一片在寒风中飘摇的残叶。
脸上未干的泪痕,在冷空气的裹挟下,仿若冰冷的丝线,肆意在脸颊蔓延,冻得她整张脸都没了知觉,心脏也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缩成了一团。她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将脸深深埋入其间,瘦弱的肩膀微微颤动,只能任由无声的啜泣在寂静夜里蔓延。
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洇湿了粉色睡衣的袖口,不多时,那被泪水浸透的地方便变得冰凉刺骨,好似她此刻凉透了的心。她就这般蹲在街角,哭了许久许久,有好心的路人瞧见,欲上前帮忙,她却只是摇头,噙着泪不愿言语。
此时已然是后半夜,街道仿若被抽干了生气,空寂无人,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呼啸着划破夜空的寂静。仿若故意要与她低落的心境呼应一般,街边的路灯齐刷刷地熄灭,刹那间,整条马路被黑暗吞噬,她那落寞的身影在黑暗中愈发显得孤苦伶仃,惹人怜惜。
终于,身体的寒冷和疲惫渐渐压过了心底的悲伤,聂莞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一点点流失,四肢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她缓缓抬起头,迷茫的目光投向眼前无尽的黑暗。本就近视的她,此刻又没戴眼镜,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仿若迷失在了这茫茫夜色之中。
这里是条偏僻的街道,两旁高楼鳞次栉比,街边的商户早已紧闭店门,进入了梦乡,唯有楼上零星几户人家还透着昏黄的光亮,仿若黑暗中闪烁的希望之光。望着那星星点点的灯火,聂莞心底却泛起一阵酸涩,只觉这万家灯火,竟再也没有一处是属于自己的容身之所。这般想着,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滚落。
就在刚才,聂莞从那个曾以为是幸福港湾的家里冲了出来,不,如今那儿已不再是她的家了。相恋两年,她本以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却没想到,仅仅一瞬,就被男友无情地打入了绝望的深渊。
她遭遇了男友单方面的狠心分手,甚至连一句质问的机会都没捞着,便被粗暴地赶出了家门。男友那决绝的模样,与往昔的温柔体贴判若两人,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她满心委屈,想要问个究竟,可思来想去,又能是因为什么呢?无非是为了他的前途罢了。自己,终究是成了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所以他才会这般毫不留情,将两年的感情弃如敝履。
方燃,三十一岁,毕业于本市顶尖的医科大学,生得仪表堂堂,一表人才,无论走到哪儿,都自带光芒,轻易便能吸引众人的目光。两年前,他不仅吸引了初来医院实习的聂莞,还招惹上了院长家的千金。
说起那位院长千金,小姑娘不过才二十岁,聂莞与方燃刚在一起那会儿,她便对方燃虎视眈眈。只是那时年纪尚小,又迫于父母不许早恋的压力,才没敢轻举妄动。这不,前段时间刚过了二十岁生日,便迫不及待地插足到聂莞和方燃之间。
聂莞心里明白,方燃如今对她这般决绝,这院长千金定是在背后推波助澜。再者,院里有两个公派出国的名额,按理说,以方燃住院医师的身份,是很难轮到他的,可偏偏这好事就砸在了他头上,其中缘由,不言而喻。
想到这儿,聂莞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在自己与院长千金之间,方燃终究还是选择了后者。也是,换做任何人,恐怕都会这般抉择,既能抱得美人归,又能让事业平步青云,可不就是人生赢家么?往后,有方院长一家的助力,方燃的事业定能更上一层楼。
这般想着,聂莞心中涌起一股悲凉,自己是不是还该恭喜他呢?罢了罢了,既然他如此决绝,那她便成全他好了,至少这样,还能在这段破碎的感情里找回一丝尊严。
聂莞家在周边县城,离市区大概有七十公里,眼下夜已深,她实在不愿这会儿去打扰父母休息。不管怎样,当务之急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她咬着牙,艰难地站起身来,双手揉了揉早已麻木酸痛的膝盖,拖着沉重的脚步,蹒跚地朝着她和方燃曾经的公寓走去。即便要分手,她也得拿回属于自己的行李。
令她没想到的是,方燃做事远比她想象中的“周到”。聂莞刚走到小区门口,便瞧见立在保安亭旁熟悉的两个行李箱。行李箱上还靠着一只超大号的毛绒玩具——粉色的毛兔子,那是去年她过生日时,方燃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公寓是方燃的,两年前,两人刚在一起,她便搬了过来,这一住就是两年。虽说没领证,可日子过得和寻常夫妻并无二致。
聂莞仰头望向公寓大楼,一眼便瞧见了那扇住了两年的窗户,昏黄的灯光从窗帘缝隙中透出,看来方燃还没睡。
她心底不禁泛起一阵酸涩,他能这般决绝将自己赶出家门,哪怕对她没了感情,好歹也曾相处两年,难道就一点于心不忍都没有么?这两年,她事无巨细,将方燃照顾得无微不至,家中大小事务从不让他操心,她是真心实意奔着结婚去的啊。
小区保安看到聂莞,赶忙从保安亭里走了出来,瞧见聂莞,忍不住开口道:“我说小聂啊,你和你男朋友到底咋回事?刚才他推着行李箱丢在我门口,啥也没说就走了。”说着,瞥了一眼聂莞的行李,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又瞅了瞅身形单薄、只穿着睡衣,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聂莞,面露不忍,劝说道:“年轻人,有啥话好好说,别把事儿闹得太僵。”
保安大叔六十多岁了,平日里就爱管闲事,心地善良,见不得别人有难处,一瞧见谁不顺心,总要上前劝上几句。聂莞心中感激保安大叔的关怀,没想到在这孤立无援的时刻,竟是保安大叔第一个向她伸出了援手。
说来也怪,在保安大叔的三言两语劝说下,聂莞心中那股子伤感竟奇迹般地消散了不少。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略显苦涩的笑容,摇了摇头说道:“谢谢大叔,我没事。”说罢,走到保安亭门口,轻轻抱起毛绒兔子,又将两个行李箱一并拖走了。
保安大叔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抬手欲唤她一声,可瞧着她那决绝的背影,终究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聂莞走远后,并未瞧见,公寓某扇窗户内,窗帘被悄然掀开一角,随即又迅速落下。
今晚,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夜愈发深沉,没有路灯的街道仿若幽深的黑洞,伸手不见五指。对于近视的聂莞来说,黑夜仿若一头凶猛的巨兽,让她心生恐惧,脚下的步子也愈发缓慢。四下里空无一人,静谧得有些诡异,这更是让她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