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染。”
卫染猛地转身,发现陆应尘正站在自己身后,他的斗篷上积着白色的雪,发梢和眉间也染上了白霜,看上去已在雪中站了一会。
“陆应尘?”卫染迟疑着问:“你怎么不进去?”
陆应尘望着她,又摇头:“不合适。我已经是不速之客了。”
卫染不解:“这不是你的母校吗?”
雪花越落越大,陆应尘突然扬起斗篷,挡在卫染头上:“你冷不冷?去旁边亭子吧。”
卫染穿着厚厚的鲨鱼外套,并不冷,只是领口吃着雪,陆应尘挡在风前面,已经好了大半。
她本想说“不用麻烦”,但是看见陆应尘敛着的眉眼,突然想起舞池里他脸上那一道血痕。话到嘴边又不知怎的收了回去。
亭子在礼堂一侧的假山旁,果然避着风,就好了许多。
卫染从陆应尘的斗篷下退了出去,帮助他抖落上面的积雪,然而只是轻轻一拂,半点水迹都看不见了。
卫染突然觉得这情景有点熟悉,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忍不住抿唇偷笑。
陆应尘转过头看她,脸色在墨似的斗篷里显得更白了,双目乌黑如点漆。
“你记不记得,”卫染清了清嗓:“我们第一次见时你就穿了一件打蜡的防水风衣,还帮我挡了红酒——这该不会也是你定制的蜡涂层斗篷吧。”
陆应尘最开始眼睛极亮,然而听到后面神色又渐渐黯淡下去。
“我们第一次见面……”陆应尘望着她,又转头看向亭外:“也是这样的雪天。”
卫染有些糊涂了。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他们明明是在酒吧门外遇见的,那时可是秋天啊。
“是在山里,”陆应尘低声说,他敛眉看向卫染,似乎没从卫染的脸上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又淡淡地笑了:“你大概是不记得了,这也是很正常的。”
卫染并不觉得他在说谎,但却不很喜欢他这样淡泊的态度,反驳道:“并不正常,我的记性一向很好。”
“我相信,”陆应尘苦笑着说:“只是我那时和现在……大不相同。可以说是十分落魄吧。”
卫染有些诧异,按照韩邵的意思,陆应尘可是一路光辉到现在的,她要想开口质疑,却被陆应尘的眼神阻拦了。
“你知道人有时从床上爬起来,会像行尸一般混沌吗,这时候,文明所谓的自我彻底消失了,只能按照本能去行动。
有一天,我从床上爬起来,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开着车,开了很远的路,总之,等我清醒过来时,我已经在一座山里了。”
卫染插嘴:“你运气真好,竟然没出车祸。”
陆应尘笑了:“确实如此,我当时也这么想。而且那座山很美,山脚下长满了淡紫色的荆条,还有一团团雪白的绣线菊……我之前爬过几次野山,自诩还有些经验,很快就找到一条通往山隘口的路,决心爬上去看看。”
这听起来就不太像是陆应尘会做的事了,卫染想,但她选择保持沉默,并没有打断他。
“后备箱还有之前的包裹,我捡了几样就上山了——当时还是中午,阳光就像黄油一样铺在树顶,我爬得很快,然而等接近隘口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之前看到的地方只是一个稍平缓的狭坡,是阳光下的错觉。”
他当时一定不太正常,卫染下了结论。不远处的礼堂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天空的尽头绽放出一簇簇美丽而违规的焰火。
她本该在温暖的礼堂里昏昏欲睡的,此刻却站在这里,很想听听陆应尘还能说出点什么。
陆应尘却突然止住了话语:“对不起,你一定很冷了,我们还是进去吧。”
“继续说。”卫染几乎是立即回答,语气甚至有点凶狠:“你不会是想来一千零一夜那一套吧。”
“那也不错。”陆应尘喃喃自语:“如果这能让我的宣判来得再晚一些的话。”
他的目光落在卫染的脸上,好像在看什么注定会失去的珍宝,这种伤感的视线让卫染都感觉被一种痛苦穿透了。
她心中一激灵,半是提醒半是警告地喊他:“陆应尘。”
别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
然而陆应尘突然拉过她的手腕,将她拥在了怀里。雪松和檀木的清香瞬间包围了卫染,还有温暖而有力的怀抱,这瞬间唤起了卫染的记忆。
那个夜晚,壁炉里吱嘎作响的火焰与同样温暖却赤裸的胸膛。
她怔楞了一会,试着从陆应尘的胸前挣开。然而陆应尘的声音闷闷地从头顶传来:“再抱一下,一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