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周兰抱着几匹布,挎着沉甸甸的竹篮回了趟娘家。
篮子里装着的是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红糖,还有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和几包糕点饴糖。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新做的棉布衣裳,想起昔日回娘家时,总是穿着缝补过的旧衣,连篮子都是空的,腰杆也挺不直,心里便涌上一阵酸涩。
周家院子还是老样子,篱笆上爬着几株丝瓜藤,几只鸡在院子里悠闲地啄食。
周兰刚推开院门,就听见大嫂杨玉珍尖锐的嗓音:“哟,这不是兰哥儿吗?今儿怎么有空回来?”
若是从前,周兰听到这话必定会感到局促不安,低头掩饰自己的尴尬,可今日他却扬起笑脸,大大方方地走进了院子:“大嫂,二嫂,我回来看看爹娘和哥哥们。”此刻,阳光正好洒在他头上的那支素银簪子上,闪耀着耀眼的银光,衬得他气色愈发红润。
“哎哟!”二嫂贾玲眼尖,第一个瞧见那支簪子,“兰哥儿这头上戴的可是银的?”她三步并作两步凑上前,手指就要去碰。
周兰微微侧头避开,却也不恼,只笑着取下簪子递过去:“二嫂好眼力,是笙哥儿前些日子给买的。”
大嫂杨玉珍闻言也凑过来,接过簪子对着光细看。
只见簪头雕着精巧的兰花,花蕊处还嵌着颗小米珠,她咂咂嘴:“这做工,少说也得二两银子吧?”
周兰抿嘴一笑,没接话,他今日特意穿了件靛青色新袄,领口袖边都滚着素净的牙边。
这身打扮在镇上不算什么,可在乡下已是顶体面的了。
周母从堂屋出来,见两个儿媳围着周兰打转,不由皱眉:“都杵着做什么?还不快让兰儿进屋歇着。”
进了堂屋,周兰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摆开,红糖、五花肉、糕点饴糖,还有几匹时兴的细棉布。
杨玉珍爱不释手地摸着那匹藕荷色的料子,眼睛都直了:“这花色可真少见,兰哥儿打哪儿买的?”
“这是镇上新到的款式,觉得很适合两位嫂子,于是就买下来了。”周兰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个荷包,“这是上回借的四两银子,娘您点点。”
周母接过荷包,却盯着周兰的脸瞧:“兰儿,你最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自家哥儿面色红润,眼中有光,哪还有从前那副愁苦模样。
“娘,怎么了?”周兰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周母回过神来,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气色好多了。”她伸手摸了摸周兰的脸,“比以前胖了些,也精神了。”
周兰笑道:“可能是最近吃得好,笙哥儿的手艺您不知道,做的饭菜可香了,我每顿都能吃两大碗。”
正说着,周家两兄弟扛着锄头回来了。
大哥周铁柱一进门就愣住了,憨厚地挠挠头:“兰弟?你这......变化可真大”他上下打量着弟弟崭新的穿戴,一时竟不敢认。
周兰赶忙起身相迎,将带来的点心分给两个哥哥,二哥周铁锤咬了口芝麻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兰弟,听说李家最近制了个什么鲜味粉,味道好得不得了,到底是不是真的?”消息都传到他们村了。
这话倒提醒了周兰,他回到原位,正色道:“正要跟哥哥们说这事,如今鲜味粉卖得好,需要大量鱼虾做原料,笙哥儿让我问问,哥哥们可愿闲暇时去河里捕些?有多少我们收多少,按市价算。”
堂屋里霎时一静,杨玉珍手里的糕点啪嗒掉在地上,贾玲张着嘴忘了合上,周父则开口问道:“当真?”
“自然是真的。”周兰笑道,“如今光靠堂哥一人根本忙不过来,笙哥儿说了,自家人更信得过。”
杨玉珍突然扑过来抓住周兰的手,神情激动:“兰哥儿,你可真是......”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你放心,你大哥别的本事没有,摸鱼捞虾最是在行!”
贾玲也不甘示弱:“你二哥去年还得了条五斤重的草鱼呢!兰哥儿,这营生可千万给我们留着。”
周母看着两个儿媳突然热络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她拉过周兰的手轻轻拍了拍:“你如今过得好,娘就放心了,只是......”她目光落在周兰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你这身子,自己要多当心。”
周兰茫然地眨眨眼:“娘放心,我现在吃得好睡得好,每日也就帮打打下手,不累的。”准备离开时,他悄悄地塞给周母二两银子,这些年来,他总是从娘家带回东西,今天终于有机会将东西带回娘家,他心里高兴。
回程时,篮子里装满了周母和两给嫂子硬塞的腌菜和鸡蛋,被两位嫂子这么热情对待还是头一遭,也不是说她们以前待他不好,但今日就是感觉莫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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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二月结束,三月到来,连春风都裹着泥土的芬芳。
清明时节的细雨刚过,山间的野花便迫不及待地探出头来,星星点点地缀在青翠的草丛间,顾笙跪在原主娘亲孙氏的坟前。
他点燃了三炷香,青烟袅袅升起,在微风中打了个旋儿,又消散在广阔的天空里。
“娘,我来看您了。”顾笙低声说着,将带来的供品一一摆好,由于不知孙氏生前的喜好,他便准备了一碟桂花糕和一壶温热的米酒。
待祭拜完后,顾笙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又从包袱里取出一套洗得发白的旧衣裳。
这是原主顾声生前穿的一套粗布衣衫,袖口还留着补丁的痕迹,他小心翼翼地在孙氏坟旁挖了个浅坑,将衣服仔细叠好放了进去。
“这样......你们母子也算团聚了。”顾笙轻声说着,慢慢将土填回去,随后又向二人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离去。
次日下午,李家的庭院里,李修远背着箱笼回到了家。
清明与农假期间,私塾放假五天,他一踏入家门,便环顾四周,却未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二哥回来啦?”李倩从灶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根正在削皮的洋芋。
李修远故作镇定地放下书箱,状似随意地问道:“家里人都去哪了?”眼睛却不住地往厢房方向瞟。
李倩眨了眨眼,慢条斯理地继续削皮:“娘带着双胞胎去大伯家了,爹、大哥和哥夫在后院忙农家肥......”她故意顿了顿,看着自家二哥逐渐绷紧的神情,心里暗笑。
小样,看不急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