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母虔心佛法,她在世时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带着我前往白衣庵上香。”傅锦微笑道,“白衣庵地处万安山脚下,后靠青山前临碧水,周围林木清幽飞瀑流泉,小师太们常去河中浣衣,进山间挖野菜拾蘑菇采果子,自在如仙人。”
莫愁神色微动,却没有说话。
傅锦接着说道:“看到她们那般自在安然,我心中好生羡慕,有那么几年,我跟祖母请求,求她准许我落发出家,可我是家中长女,责任在肩,不得已嫁了位傻王爷,得了个王妃的头衔。”
说着话摇头苦笑:“莫愁小师太呢?我看你识文断字,应是出生于书香门第,为何会身在方外?”
莫愁眉尖微蹙,轻声一叹说道:“既是出家,便忘了来处。”
“是我无礼了。”傅锦歉然一笑,“咱们回去吧。”
一前一后默然回走,快到庵堂的篱门时,莫愁突然出声问道:“观王妃抄经,听王妃所言,也是心有善念之人,为何会苛待继母?”
“我没有苛待她。”傅锦回头看着她,简短说道,“因我父亲骤然病重,性命垂危,我赶回京城请了神医孙茂修来,孙神医说我父亲乃是中毒,在我父亲病榻前问了我继母几个问题,她均是避而不答,而且一再质疑孙神医的医术,阻碍他为我父亲医病,若是这时候,莫愁师太会如何做?”
莫愁没有答言,默然片刻比手说道:“王妃请回吧。”
夜深人静,傅锦窝在被中,闭着眼冷静思考。
经过白日里反复试探,她已明白皇后不会折磨她,更不会杀了她,只是将她关在此处,至于不敬长辈,抄写金刚经这些,只是她的借口。
即便自己没有找到孙神医,没有怀疑到韩夫人,没有关押她,皇后一样会召自己进宫。
也就是说,打一开头,韩夫人有意给父亲加药,让父亲昏迷不醒,诱自己进京,就是皇后的授意。
也许,二婶娘于夫人到东都试探虚实,表面是受韩夫人指派,其实也是皇后在背后指使。
那么,皇后为何要如此做?她究竟意欲何为?
皇上登基时她五岁,五岁前的事她没有任何记忆,可之后两年中,她不记得母亲进过宫,自己是何时头一回进宫的?
应该是母亲过世之后。
每回进宫,皇后总要提及母亲,说起小时候的情分。
可是,为何母亲活着的时候?她从不召见母亲,母亲去世后,反倒隔一阵子召见我?
她又为何帮着韩夫人诱骗我父亲?并逼着我父亲娶了她?
难道说……
傅锦坐了起来。
难道说皇后在闺中的时候,喜欢过我父亲?
可是父亲只钟情于母亲,所以遭到皇后的嫉妒?
母亲去世了,皇后很高兴,她召我进宫看着我,想着母亲早逝的悲惨,心中是不是很快意?
父亲痛失所爱,她的表妹韩夫人对父亲有意,那么,她为何不嫉妒韩夫人,反而帮着她得逞所愿?
如果是我,钟情一人而不得,我因爱生恨,如何做才能解气?
毁了他。
他的妻子尸骨未寒,给他下药诱骗他,将他的骄傲踩在脚下,逼着他娶了自己厌恶的人,用阿芙蓉摧毁他的意志,看着他颓废挣扎。。
可还是不够解恨,我将恨意转嫁到他们的女儿身上,每隔数月见一见她,看看她长成了如何模样,顺便咀嚼玩味你们父女两个的凄惨模样。
她十六岁了,我下懿旨将她召入宫中,入宫就是嫔位,我将她高高捧着,然后等待时机,看着她重重摔落。
她入宫未成,嫁给了一个傻子。
我等着看她的惨状,可她似乎过得不错,我的恨意又起,趁着皇上离京,能帮她的人都不在,将她关在宫中出气。
可是,仅仅为了出气,会如此煞费苦心吗?
她贵为皇后,会对年少时的情意耿耿于怀吗?
她如今年过四十,在宫中侵染多年,还会满脑子儿女情长吗?
傅锦摇摇头,重重躺回榻上。
如果抛开儿女情长,她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事关朝堂?
皇后育有一子一女,她的儿子是二皇子,如今十三,大皇子十五,乃是张贵妃所生。
大皇子明年十六,到了封王建府的年纪,封王之后,他会拥有自己的权势,包括身为亲王的职责,朝堂上的地位,为他所用的幕僚门客,听他号令的府兵,成亲之后,若头胎生的是儿子,就是皇长孙。
而二皇子,处处落后一步。
皇上没有册封太子,对二位皇子一视同仁,并无明显偏爱。
只是,这些跟我有何关系?
难道说,她关着我是为了试探阿衡?
如果她试探出阿衡在装傻,就在皇上面前立了大功,皇上势必对她另眼相看,她可趁机为二皇子争取权力。
如果阿衡不是装傻,她就会说是为了让我修身养性,皇上也说不出什么。
她又坐了起来,拿被子裹住自己,在黑暗中大睁着双眼。
阿衡,我好好的,你放心。
最多等到皇上回宫,皇后就会放了我。
到时候,我即刻回家。
你一定要听我的话,乖乖跟着柳将军回到东都,在家中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