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将军进来的时候,王妃正靠着王爷打瞌睡,王爷端正坐着,一动也不敢动。
他放轻脚步走到王爷能看到他的地方,王爷以目相询,他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不说话吧,你在问我,说话吧,吵了王妃又得挨骂。
想一想到外面拿了纸笔,刷刷写道,孙神医睡了,春兰在西厢房熬参汤,秋月和珍珠回院子里收拾厨房,夏至守在院门外,冬雪被孙神医考问哭了,在外面廊下坐着缓解心情。
一摞纸拿进去,一张一张打开给他看,他看罢给他个冷眼。
他想了想,又写道,韩夫人在傅礴院子里,她自己没有动静,指使着傅礴吵嚷了一阵,闹着要出门,看无人搭理,带着傅礴睡下了。
二老爷要过来,隔门上了锁,说是孙神医的吩咐,他不敢不听,嘱咐服侍好王妃,别让累着,回家歇下了。
他这才点头,示意他把写好的纸收起来,他会意,塞进靴筒之中,出来在廊下远远站着,冬雪依然在发呆落泪,良久之后,等她冷静下来,走到她身旁和气问道:“好些没?”
“好些了。”冬雪吸吸鼻子。
“去西厢房洗把脸喝口热茶,过来替一替王妃,她身心俱疲,累坏了。”柳将军道。
冬雪蹭得站起,用力抹着脸说道:“奴婢失职了,多谢柳将军提醒。”
“遇见师祖是好事。”柳将军和气说道。
“他要肯认我做徒孙,我哭死也值。”冬雪怅然着,起身去了西厢房。
冬雪进来轻唤一声姑娘,傅锦揉着眼睛清醒了些,却坐着不动,固执不肯离开,柳将军无奈看向王爷,他抿一下唇,猛得弯下腰抱起她向外,任她如何挣扎都不肯放开,来到外间榻边将她放下,不等她动弹,自己也靠了上去,将她挤在里面动弹不得,傅锦不由失笑:“你困了自己去睡就是,何苦非得拉上我。”
他不说话,只是固执得挤靠着她,她无奈得叹息,拍拍他脸笑道:“行,我躺着就是。”
说着话闭上眼睛,安静养神,他看着她扬唇轻笑,待她睡得实了,扯过被子为她盖上,轻手轻脚起身,来到门外。
柳将军正隔窗看热闹,见他出来,摇头笑道:“齐国公再病几日,你在王妃面前可就装不下去了。”
“我跟她,坦白算了。”他眉头紧皱,“让她知道,她有我,可以依靠,不必心惊胆战。”
“你别冲动啊。”柳将军慌忙说道,“这里可是京城,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你不是跟我说过,此次来京或许是个圈套吗?”
他不说话,柳将军又道:“你一定要忍耐,忍到齐国公醒来,实在忍不了,你就回王妃院子里,吃饭睡觉玩耍,做一个傻子该做的事。”
“我能行。”他咬牙说道,“我不会离开,我要陪着她。”
傅锦小睡片刻,猛然惊醒,起身进了暖阁,冬雪听到脚步声,回头说道:“公爷刚刚有了动静,又是皱眉又是砸吧嘴的,好像有话要说。”
傅锦一听跑了过去,握住父亲的手轻声呼唤:“父亲,你能听到吗?我是如锦,我回来看你来了。”
父亲没有任何回应,依然安静躺着。
她在床边坐下来,望着父亲枯瘦的脸,手指在他掌心里摩挲着:“父亲,今夜里跟阿衡提起我小时候的事,如今的你与那时候判若两人,我怨着你恨着你,有意疏远你,却从未想过深究其中的原由,父亲,等你醒过来,女儿想要问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如此?”
她的话音顿住,想着刚刚做的梦,她梦到父亲醒了过来,他睁开眼殷切看着她,他说:“锦儿,我走了,你的母亲接我来了……”
他说着话起身向外,头也不回。
她追了出去,眼前白雾茫茫,伸手不见五指。
她不敢再看父亲的脸,闭上眼睛,心中酸楚不已。
一双温暖的手抚上她肩头,她向后靠住他,轻声唤道:“阿衡?”
他嗯了一声。
“我刚刚梦到你了。”她轻声说道,“我在一片白雾中呼喊着奔跑着,可白雾如影随形,越来越浓密,追着我包裹着我,让我透不过气,我快要窒息的时候,听到你在远处呼唤我,阿锦,阿锦,我顺着喊声跑过去,你迎面而来,拉住我的手,带着我往前走,周围的迷雾越来越淡,福池出现在眼前,刚要到温泉里泡一泡,突然就醒了。”
他又嗯一声,两手环住她,慢慢弯下腰,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有一下没一下,似有意似无意,她长长吁一口气,睁开眼看向父亲,微笑说道:“父亲,这是阿衡,你的女婿,他是个傻子,却总能让我笑,让我觉得心里踏实,你醒来后,不要对他太严厉,免得吓着他,我刚到福王府的时候,他胆子很小,如今越来越胆大了。”
他抱她更紧了些,她轻笑道:“也越来越缠人了。”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松开她,安静立在她身后。
冬雪将托盘搁在床前的小几上,说道:“这两盅参汤,一盅给公爷润喉,一盅给姑娘提神。
傅锦拿起自己的那盅递向身后:“阿衡,这个给你。”
“奴婢一进来,王爷就出去了。”冬雪道。
“出去做什么?外面多冷啊,快让他回来。”傅锦忙道。
“柳将军一直在廊下候着呢。”冬雪道,“王爷一会儿进来瞧瞧姑娘,一会儿又出去找柳将军说话。”
傅锦愣了愣,欲要起身向外,手被用力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