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何的人,他们的生活背景,他们的心里所想,都不免的会从行动上露出蛛丝马迹,只要是有心人,略做一些观察,自然就能瞧出些端倪来。
这日是个大晴天,正午的太阳斜挂在脑袋顶上,照着大地上所有的景致都带了影子。而紫阳市大街上的两排梧桐树,也在人行道和马路上撒下斑驳的光斑,于往来的车辆和各色行人之中,却走着一个古怪的男人。他的脑袋上高高的扎了一个发髻,弯着腰、弓着背,那张瘪了的嘴皮里还唱起歌来,那词儿仿佛是:“我不怕人,人未伤我分毫…我害怕鬼,鬼伤我伤的遍体鳞伤…”,他一路哼唱着,惹的路人频频回头看,一瞧唱歌的人:两颊凹陷,颧骨高耸,额头低矮干瘪,青白的脸皮皱成一团,两眼浑浊呆滞,一副痨鬼样子,吓的路人赶紧转回过头,急冲冲的离了去。
那男人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心里正仔细的琢磨着今日和英英的约定。为此他千里迢迢的又从深圳赶到了紫阳,而这层约定还要从前段时间麦麦的病说起。
麦麦怎么生的病?男人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然后晃晃头,头上插着簪子的发髻也跟着摇了两摇。他心想:谁知道呢,反正和他也没什么关系,既然没关系,又是为何尽心尽力的照顾了麦麦一年多时间,最后还给她送终呢?想起这事儿,他居然带了点笑容,扯了扯嘴皮,是了,他自己想起来也觉得神奇,他到底为什么这般不离不弃和麦麦这么些年?机缘一说果然不骗人啊,这机缘一起那是挡都挡不住,原来麦麦的朋友那边链接着他的师傅!
男人摇摇晃晃的从梧桐树的影子里走到了阳光下面,青天白日的正午阳光也并没有让这个男人燃烧起来,这男人虽是缩成一团,但他依然在地上投下一张灰色的影子。他低着头,迈出细的如竹竿般的腿,一步一步的踩着自己的影子玩,口中又开始哼唱起方才的那首歌:“我害怕鬼,鬼伤我伤的遍体鳞伤…”,他唱着鬼,可心里有点雀跃,他找到师傅啦!他唱着,又伸手折了一支绿化带里长出来的狗尾巴花,叼在嘴里,按着英英给的地址往河边走去。
紫阳的这条阳江水,由西向东,连接着紫阳市的各方要道。旧时,西边的深山老林里面所砍伐的木材,都是通过这条江水,顺水送了下来,到了紫阳的一处江面收窄处,捞起来,捆扎好走陆运。而现在,再没了这样运送木材的方式,但如果顺着江水走的话,几乎可以通向紫阳的任意方向。
海磊就顺着阳江的河堤,摇摆着身子由市中心的高铁站往英英说的诊所走,他上次去过那里,对此已有些印象,轻车熟路,他也就不着急啦,溜达着慢慢走过去,还可以趁此锻炼锻炼身子骨,想着他就抡起了两条细胳膊犹如风火轮,合着他踩自己影子的动作,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他看上去是如此的轻松,可心里正忙的飞起,他除开臆想师傅外,又想到了他背了几十年的那个女鬼。
想起女鬼,他的头立刻就痛了起来,你说这女鬼咋这闲呢!居然纠缠了他几十年!她有这时间,干啥不好呢!他就恨恨的想着,一想到女鬼,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个刚过世的女人—麦麦,麦麦几个月前还是人,现在可是鬼了…
河边的风渐渐送来一阵子的水腥味,海磊一个激灵直通天灵盖,他赶紧远远的离了河岸,尽量靠着大马路走。他的脸赶紧板了起来,回想着自己是否做过对不起麦麦的事情,可他有点愤愤,麦麦生病和他又没关系,她进医院他也尽心尽力的陪护了,按说他的作为叫声圣人也不为过,麦麦应该是不会缠着他的吧…
他那干瘪的额头冒出些冷汗珠子,心里暗暗为自己叫不平,他想起麦麦走之前的几个月里,他们的确老是争嘴吵架,甚至于麦麦要赶他走!凭什么!他做了那么件大好事,麦麦凭什么要赶他走,还说自己打扰到了她的生活!他事事为她好,为她出谋划策,鞍前马后,她要自己撰写方子开中药,他就立刻出门帮她抓药,这方子不对症,她要换,他又转头去抓另一方药,这她人都走了,剩下没喝的中药材还堆成小山呢!她的饮食、休息、哪样他没操心?所有的活儿都是他做,她呢?除开研究外星人,还干了什么?
海磊越想越气愤,他好事都做到这种地步了,如是麦麦还纠缠于他,那可真是苍天无眼,天下道义尽失啊!他心里越想越偏,已经暗自咒骂,那麦麦在他心中简直就是个毫无感恩之心的白眼狼了!
气愤归气愤,可他还是怕女鬼的,这么几十年,他被那女鬼折腾的吃不好、睡不香,但凡他的事业稍微起来一点,必有祸事发生,他就得打起铺盖卷走人,屡试不爽。他以前还懵懵懂懂,让那女鬼走了个先机,这次他无论怎样都要确保麦麦不会缠着他!
河堤上栽种着一行柳树,今年天不冷,也干燥,柳树枝条上居然还是带了点郁郁葱葱,此刻海磊走到一棵柳树下,树顶上歇了一只黑色的鹩哥,它扇动着翅膀,呱唧一声,高昂的声音吓得海磊一个哆嗦,赶紧急急得往前走。他心里突突的乱跳,心想,早知道就该打辆出租车的,这真是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