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收回空荡的手,缓缓起身,低沉着头一言不发,沈秋延赫然间发现小孩又长高了几寸,心中突然冒出诸多疑问,不知十年后的顾沉又会有多高,会和他一样吗,又会是怎样的仪表容颜?
“师尊,这些时日多谢您的照顾,我顾沉断然不敢辜负师尊的期望。”
沈秋延平静的说:“理所应当的。”
出乎意料的是,顾沉又郑重的接着道:“在此,天地可鉴,我顾沉真诚的为师尊许下一颗忠贞不二的心,无论师尊是否需要、在意,它只属于您一人,愿后生替师尊排忧解难,渡师尊极乐荣光。”顾沉眼神中的诚意层出不穷,全数侵入沈秋延的耳畔。
誓言如澎湃的江涛,汹涌无边,地动山摇。
沈秋延呆滞在原地,他孤身一人跨越时间的长河,聆听过数以百计的真谛誓言,却无一言为他而许,直到今日,一个即将有自己分离,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灵魂,一个年龄尚幼的孩童,对自己忠心不二的许下誓言,要将最真诚最忠贞的心许给自己。
他观望过无数许下誓言的人们,后生多路分道扬镳,那时的沈秋延是失望的,他希望所有的誓言都能完好无损的保留真诚,最后能做到的总是寥寥无几,而此刻的沈秋延内心完全信任顾沉,相信眼前这个小孩对他许下的誓言,相信他有这个能力兑现。
但不为人知的是,沈秋延在内心也设想过誓言破没,一切毁于一旦,他屏住呼吸不敢接着往下想,只觉得心脏那处有把刀刃切割着,苦痛并存。
沈秋延笔直的站在十泽阁的藤云阶上,注眺望离去的车辆马匹,久久不曾挪动一分一毫,马车内的顾沉用手掀着窗帘,手臂麻木酸楚都未曾放下,灰亮的眼眸随着白衣人的缩小逐渐暗淡。
两颗滚烫的心越离越远,却无法拉断未来的相遇,阴雨散去,灼阳层现。
沈秋延独自回到十泽阁,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失了神,小沉的身影恍惚间又出现在屋内,有在走廊奔跑的欢乐,有在桌案学习的认真,有熟睡时的憨态,以及……
“师尊,师尊,快来教教小沉,小沉对书本上的学识有不理解的,快来呀!”
沈秋延下意识的抬起步伐要往屋里走,猛然回过神来发现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沈秋延嘴角苦涩,自嘲般的漏出一抹苦笑。
站在门外的箭羽担忧的看向师尊,沈秋延的失落让箭羽慌了神,不知所措的询问一旁的唐迟霖:“师尊这番模样我还从未见到过,你说我该做些什么才能让师尊开心些啊?”
唐迟霖摸着箭羽冰凉的脑袋,安慰的说道:“别担心,师尊那么疼顾沉,一切回到原来的轨道,难免会有些伤神和寂寞,让师尊自己独处些时日,接受现实就会好了。”
箭羽听着觉得很有理,但细想又觉得不对劲,有些生气道:“你怎么能让师尊独处,难道你不担心师尊吗?”
唐迟霖靠近箭羽,眉眼展现出温柔,轻声着说:“我同你一样担心师尊,可你想想,师尊对才相处一个多月的顾沉就有如此深的思念,可见尤为喜爱。你再想想,你和师尊相处也有上百年,师尊在外人眼里总是将自己掩饰的冷酷无情,在我们眼中师尊也是有情感的人,他现在还未走出分离的悲伤,你和顾沉一样长久陪伴着师尊,眼下再看着你当然会联想到顾沉,这不就让他更伤心了吗?”
在一句句话语中,箭羽被唐迟霖说服,认可唐迟霖的话,毫无防备道:“你说的对,师尊和我相处了数百年,要是我长时间离开师尊,彼此肯定会挂念和忧伤,那就让师尊缓些时日吧,这些天我就住在你那,可以的吧。”
“那是自然。”唐迟霖忍住得逞的笑容,其实他巴不得让箭羽住在自己那儿。
箭羽毫不知情的就将自己送入了虎口,其实十泽阁内并不缺少住所,但它不知师尊昼夜间会出入何处,要是无意见到自己而想到顾沉,那定会让师尊伤心难过,想到师尊还是个爱面子的人,不会轻易在他人面前落泪,憋着眼泪是会难受的,自己离开十泽阁一段时间,应该会给师尊很多空间吧。
唐迟霖嘴上哄着箭羽说同样担心师尊,其实他清楚的知道,沈秋延这样的强者是不会在一些离合上过于忧伤的,时间的流逝让师尊见过无数的悲欢离合,论他人早就麻木了,更何况眼前那位曾经还是一手环结剑杀戮天下的狠人,自己与其担忧师尊,不如疼爱箭羽。
单纯的箭羽就这样被唐迟霖带回了自己的住所。
唐迟霖的思想是正确的,沈秋延脸上的忧伤早就褪去,舒展着竹简的白玉温手停顿了片刻,凄冷的丹凤眼随意的撇了眼门外,亲眼看着单纯的箭羽被唐迟霖带走了,却不发一声制止,只是无奈的收回眼神无奈的摇了摇头。
玉手微抬,白指勾弧,愿洁鸟张开双翼离开树梢,停留在指上。
沈秋延挠了挠愿洁鸟的下巴,手感甚好,毛茸茸的还温暖,愿洁鸟也舒服的眯着眼享受,沈秋延下意识的对着一只鸟自言自语道:“这样一来,倒是挺期待收徒大典的,不知那时的他是怎样的神采,你也期待他会许上面愿,对吧?”
愿洁鸟潦潦舒张翅膀,原地扑棱了几下便停下,示意沈秋延,而后继续享受着师尊的抚摸。